“三百岁”
“我活了三千岁。”
老者几乎歇斯底里的大叫了起来。萧祈云看到他枯树皮一般的额头上,褐色的筋脉一条条暴起,连那一双眼似都从污沼之中凸了起来,愤怒的光在他眼中燃了起来,像是熄灭的爝火余烬被风一吹,又猛烈的复燃起来。
听出老者话中浓烈的讥讽之意,萧祈云心底不禁微怒,冷笑道:“当年无支祁不服羲皇祖制,祸乱东方,死有余辜。”
“嗬”那老者也冷笑道:“小娃儿,你又并非当年太昊城一战亲历之人,凭什么这么说?嗬,你们人族真是无耻,杀光了妖,毁尽了城,还要颠倒黑白篡改事实,往那几千年前的大妖身上泼脏水。”
萧祈云反唇相讥,“阁下也非当年亲历之人,又凭什么说我人族颠倒黑白?”
老者说的平淡,然而“太昊城”这三字落在萧祈云耳中却不啻于九天惊雷。
“你说这里便是太昊城?!”
萧祈云已从石**蹦了下来,全不顾身上可怕的伤势,扯着喉咙大声追问道。
“嗯”
“你知道你为何能来这里吗?”
“为何”
老者忽然止住了话头,缓步向外走去。
萧祈云无奈,只得跟上他的脚步。
一片黑暗中,两人无声潜行。
“你不是问我是谁吗?”狂笑了许久,老者终于停了下来,阴恻恻的开口,“我便是无支祁大王防风卫中大将昭提律,当年我防风卫被你们人族飞熊军屠了个干干净净,偏偏我活了下来,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一呆就是三千年,三千年啊,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萧祈云看着眼前这木妖老者,心底一阵悲悯升起。
昭提律这个名字,曾经在神州显赫无方。
萧祈云心绪被他带动,情不自禁的脱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妖王不肯向他上贡十万条紫血藤!你知道紫血藤是什么吗?是我们的命!我们整个壑明俊疾大部,五成以上均为木妖,每一个木妖出生之时皆与母树有一根紫血藤相连,待到木妖落地,紫血藤便融入木妖血脉之中,直到下一代木妖出生,才会有一条新的紫血藤产生。这紫血藤根本就是我木妖一族世代延续的命脉,要取紫血藤,必须先要杀死一只木妖,然后用三味真火炙烤七天七夜,将那一只妖的命元全部烤的缩进骨头缝里,砸开外面的朽木,才能得到这一条紫血藤。十万条紫血藤,就是我十万木妖同胞的命,你说,你们的武帝这样的贡品是何居心?到底是谁先违背了人族妖族亲如一家的羲皇祖训?”
“当时中原水患横行,武帝向你们索要紫血藤也只是为了阻遏水患。”
“你是谁?”萧祈云警惕的问。
“呵呵”那老者沙着喉咙笑,那笑声仿佛两块烧焦的干木在摩擦,“我还以为,你会先问这是哪里呢。看来我又猜错了。其实这些可以过会儿再谈,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萧祈云一时呆住了。
老者将手杖猛的向下一捣,愤愤的转身,抗声道:“当年,我刚刚从我的家乡青藤国抵达太昊城,便碰赶上我妖族的旷古大劫,你们人族冲入我太昊城中,见妖就杀,我们的妖王无支祁的头颅就挂在城门高处,你们杀完了妖便放火,大火烧了整整十七天,把太昊城这个神州第一雄城,硬是烧成了一片废墟。”
他说到这里,又转过头来,冷冷的觑了萧祈云一眼,“你且猜猜看,你们圣明贤达的武帝为什么要攻打我们太昊城?”
那老者突然转过身来,一双眼死死盯着萧祈云的眼,四颗眼珠几乎就要贴在一起。
即便以萧祈云三百年的修为定力,都被他盯的心里发毛。
“小娃儿,你活了多少岁?”
“不错,这里便是太昊城。”老者心中似有得意,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声音依旧平淡。
“太昊城不是早就覆灭了吗?”
“不错,是覆灭了,当年你们的武帝挥舞着开山巨斧,斩下了无支祁大王的头,将这座神州第一雄城生生斩成了废墟,太昊城变成今日这番模样,全是拜你们人族所赐。”
“全是因为你身上的螭蛟之血。”
萧祈云不再说话了,他知道老者一定还会接着解释,他也无需多问了。
“这里便是太昊城。”
哪怕隔着浩瀚的震泽海,轩辕大部的人族依然能听到他在遥远的壑明俊疾大部的种种传奇。
他曾是壑明俊疾大部最耀眼的将星,妖王无支祁麾下第一妖将。传言他占尽东方神木精华,独得造化宠爱,钟灵毓秀,风华绝代。慢说妖族女子,便是人族也有千千万万女子被他一眼虏获芳心。
“你一定在疑惑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吧?哈哈哈哈哈哈,你想知道,便跟过来。”
“难道你们人族的命是命,我妖族的命便不是命?当时中原八年水患,我们妖族也知道,八年来,我们妖族倾尽物力支援你们,可是你们还不够,非要拿我妖族的命去堵水,一开口就是十万条命!难道你们人族的命是命,我们妖族的命就不是命?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老者叹了口气,接着道:“究其原因,不过是你们人族看我们壑明俊疾大部物产富饶,想要强夺过来罢了。你们人族有句话叫怎么说来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哈哈哈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看着渐入癫狂的老者,萧祈云悠悠叹息,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老者伸出不知何种木料制成的手杖,指点着他身上的斑斑血迹道:“你身上怎么会有螭蛟之血?”
“我伤了它,血便溅在了我身上。”
“你竟伤了它。”老者神情颇为激动,声音也瞬间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