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笑“呼”的出了一口气,转头朝两旁的护卫道:“你们去,不要叫他们进来妨碍我和师傅说话。”说罢,他手臂一挥,欧阳月便应了一声,顿时带着屋中的二十余人抢了出去,跳到户外林中。不多时,便听见外边传来喝骂之声,继而,金铁锵鸣一片,双方却已是交上了手。
徐一笑往屋外看了一眼,回过头来,朝云四海漠然说道:“师傅,你可还记得当年你要留我在江南,我同你说了什么吗?”
云四海依然跪在地上,就像当年徐一笑跪在自己面前一样诚恳。他颔首道:“记得。当时你说:‘云师傅,我想练成像你一样的剑法,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大侠。’”
只见他才翻到第一页,看见那道曲折笔墨,眉头便就皱成了个“川”字,口中疑声连发,却是久阅而不得其意。继而,他信手将书页往后翻去,见得后面记载着的也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笔墨,眉头不由锁得更紧。他看得越久,心中就越是不解,越是不解,面色也就越发铁青。
云四海轻声解释道:“一笑,这剑谱中真的没有剑法。这里面有着的,不过是一些古代剑侠们的手墨罢了。”
徐一笑闻言,将《倾城剑谱》合起,攥在手心,闭着眼睛,深呼吸几口气。少顷,他眼睛睁开,却见血丝满布,一把将剑谱掼在了地上,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杀气,咬牙切齿地狠声道:“师傅,到现在你都不肯将真的剑谱交出来么?你当真就真么狠心看着师妹去死么?”
欧阳月冷哼连连,道:“好一个侠肝义胆的侠客呀!”继而,她转头朝云四海说道:“云四海呀,这旁人都跪下了,你却何以没有表示呢?”
云四海望了闻半海一眼,轻轻颔首,旋即也跪倒在地,虔声说道:“欧阳神医,请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女儿。”
欧阳月显然也料不到这云四海为了女儿,竟会不顾尊严,如此的坦然受辱,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好了,只好望着徐一笑,却是将此事交由他来处置。俄尔,徐一笑长身而起,信步踱到了云四海的身前,低着头,像是在看一只蝼蚁般看着他,嘴角挂着浅笑,轻松道:“师傅,你是知道我想要什么的,如果你将《倾城剑谱》拿出来给我,我自然就会给你解药。”
渐渐的,连闻半海的身影也都隐于林中,不再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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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了几声,林中只传来了回音****,却无人应。闻半海立在原地,怔然若痴。须臾,西首林间传过“嗖”的一响,闻半海心中大喜,眉开眼笑,叫道:“云大侠!”连忙展开轻功,迈足赶去。只是行至半途,却见一柄墨色的利剑平平地插进了一株参天大树的躯干之中,一本羊皮古书稳稳地平放在了剑身之上,书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古朴苍劲的大字——“倾城剑谱”。
而云家父女依然不见踪迹。
闻半海心下怅然若失,垂头丧气,念头纷转,口中低吟不断。忽然间,他猛见大树荫下,有人用脚写了几个大字——“谢谢你,大哥哥。”
闻半海提了口气,正也要从窗中跃出。只是他倏忽听见一声“叽喳”声响,应声回头看去,却见那毛将军有气无力地爬到了徐一笑的尸体旁,摸着主人脸庞,泪水直落,“哒哒哒”地打在地上,恍如雨落。闻半海看了看屋外的雷震天,又看了看这只小猴儿,不禁喟然叹息,伸手轻轻地将毛将军抱入怀中,然就蹬地窜出窗外,远远地缀着云四海的身影,也直往浓密的山林深处飞奔过去。
奔走间,闻半海回头看去,透过窗口的大洞,却是见得群豪和唐帮帮众齐齐扑到放在堂中一隅的那口木箱前,纷纷争抢着木箱中的银票,不多时,屋中便见血光四溅,呼喊冲天,这帮人竟是不分阵营的混战了起来,只要是手中抢到了银票的,不管是谁,他们便都群起而攻之。
混乱间,闻半海好似见着雷震天铁拳砸落,打死了几人,抢进了人群内围。继而,再见他双手攥着一大沓银票,便要逃出药庐,只是突然间又被几只大手揪了回去。而雷震天手中拿着银票不愿放手,拳脚也即施展不开,只剩口中直在喝骂不止。少顷,便听他的喝骂变成了痛呼,喊声逐渐微弱,及至无声,却像是已然死在了乱拳当中。继而,那欧阳月从人群中窜出,劈掌夺过了雷震天手中的银票,欢呼一声,但她笑声未落,转眼又已被扯进了人群中,不两拳,又已香消玉殒……
云四海再悲呼一声,搂着云青,长身纵起,身随剑进,臂膀翻转,墨剑便将断了的“刃雪剑”反压剑底。云四海左臂抬送,恍惚间,只见堂中墨影大作,闻半海忽如身处黑夜,眼前一片漆黑,却是什么也都看不见。
俄尔,闻半海却见眼前黑幕中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红线,将黑幕撕裂,紧接着,鲜艳的朱红色从红线中喷薄涌出,红线化成了血河,带出了一阵血腥气。闻半海稍一回神,便见那道红线竟是围着徐一笑的脖颈,绕了半圈,汩汩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满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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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四海听得女儿痛呼,陡然惊得虎目大睁,精神抖擞,四肢一撑,身如飘风,便即翻起,登时叫徐一笑长剑刺空,戳在了地上,传出“锵”的一响,火花四溅。顷刻间,云四海已是闪身到了女儿的身侧。他见得女儿双臂齐断,不由虎目噙泪,将她揽入怀中,颤声哽咽道:“青儿,你这是何苦呀!徐一笑明明已经答应为你解毒了。”
云青痛苦地皱紧眉头,抿着嘴唇,面色发白,额上的青丝都被汗水打湿,凌乱地粘在了面上。须臾,但见她面上挂起了微笑,用断臂指了指落在闻半海身侧的那柄墨色宝剑,又指了指云四海,口中“咿咿呀呀”的说了几句话。云四海再也忍不住心中万般情绪翻涌,两行泪水滚滚而下,忽地仰天长啸起来,悲壮难抑,直将整座草庐震得簌簌抖动。
——“爹爹使剑,很开心。爹爹开心,青儿也很开心。”
云青见着父亲历险,便神色着急地朝毛将军比划手势,双掌拍着双肘,手舞足蹈地说了一通,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毛将军听过罢后,直在摇头,怪叫不已。眼见徐一笑越走越近,离着云四海只剩数尺远近,倏忽间,云青面上露出一番坚毅决绝,便朝毛将军大吼一声。毛将军闻声惊愣,紧接着,便是咬着牙关,面上清泪纵横,神色痛苦地撑着短剑,一步一步朝着云青走去。
须臾,徐一笑走到云四海面前,手起剑落,寒光夹着血光,闪烁连连,便见长剑削在云四海断臂上,带走一大片血肉,可见白骨森森。徐一笑恍中魔怔,口中阴森笑道:“云四海,我是不会叫你这么容易就死掉的!你毁了我一家,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云四海额上渗出黄豆大小的汗滴,颤声问道:“一笑,你杀了为师之后,又要做什么呢?”徐一笑愕然愣住,旋即极声叫道:“云四海,你休要迷惑我!我杀了你之后,我便要在此重建唐门,将我父亲失去的东西给夺回来!自此之后,我就是八台山唐门之主,天下就再也没人能够欺负我了!”云四海闻言后,沉声道:“好,只盼你不要食言,莫要伤害青儿,也能放过无辜的人。来,杀了我吧!”继而,他转头望着云青,眼角不禁滑出一滴泪珠儿,唇齿轻颤,自是静待长剑加身。
云四海见着此剑,眼神闪烁一下,轻轻颔首,含笑脱口低吟——“‘倾城剑法’。”
闻半海使过此招,便倏忽惊醒。他自视观望,见得自己非但没死,竟还反败为胜,赢了徐一笑一招,心中不由愕然念道:“我是撞邪了么?”他不知是自己适才于将死之际,激发全身潜能,得以初窥剑道,恰巧又从羊皮书中隐约看到了郭平安大师所留下的剑意,登时福至心灵,临摹出来,于照面间,使出了一招“倾城剑法”,这才能破去了徐一笑的凌厉杀着。
只是闻半海甫刚脱离险境,心神便松懈了下来,又已恢复了从前的状态,再不可见书中剑意,心中顿时怔然,久久不能回神,呆呆念道:“方才那一剑,我是怎么使出来的?”
蓦然间,闻半海见徐一笑右腿卖了个破绽,心中惊喜,连忙挺剑刺去。孰料,这下竟是徐一笑故意而为,引蛇出洞。闻半海长剑一动,徐一笑右腿旋即撤了半步,将空档隐去,紧接着,右手握着剑柄直朝闻半海脑门砸去。
但听“砰”的一响,闻半海被徐一笑剑柄砸中额角,眼冒金星,踉跄退了两步,鲜血流下,染红了半爿面容。待他回过神来,睁开眼时,陡然便见一道寒光白练罩面劈来,惊风散雪,一往无前,刹那间,已然逼近眉睫。
闻半海避无可避,口中轻念:“我命休矣!”但他于将死之际,却是身心澄明,脑中空****的,无物亦无我,周遭的时间恍如静止了一般,就连徐一笑那快到极点的剑,此时落在闻半海的眼中,也都像是定格了一般,剑招的所有来路去势皆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眼前好像又看到了那日云青在茅舍中背起父亲的那一幕——那个瘦小的身影,那个要与所有人为敌的身影,那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凄凉呀!
那背影,仿佛就是从前的自己。
闻半海只觉心中的那团火越烧越旺,少顷,竟是将他浑身都裹进了火中,将那一丝丝的犹豫挣扎尽都烧掉。霎时,他好似又变回了多年前的那个甫刚出道的江湖新丁,那个仰慕着‘九州神剑’的少年剑客,那个信奉着侠义道的闻半海。
徐一笑哂笑道:“小畜生,真以为我那么宠你么?竟敢不听我的话,那你也陪他们一起去死吧!”说罢,他倒提长剑,挽了个剑花,一步一步地朝着云氏父女走近。
闻半海怒火中烧,大吼一声,双手执剑,从旁直朝徐一笑劈去,气势如山似渊,不可小觑。徐一笑剑尖虚晃,长剑便即横出,“锵”的一响,即时架住了闻半海的剑。只是徐一笑这下以奇对正,仓促之间,发力不足,陡听他闷哼了一声,身子一晃,退了半步,竟是在这下硬拼中输了半招!
闻半海手臂微酸,心中惊喜念道:“是了!这徐一笑剑法虽精,但终究年轻,内力未成火候!我虚长了几岁,剑法虽大不如他,但内力却可能胜了他几分,只要逼得他同我硬拼,或许还有胜机!”这般想罢,他双手握紧长剑,真气灌进双臂,如同砍树一般,将长剑当作板斧来使,顿时左三剑右三剑,挥剑直往徐一笑猛砍一通。
徐一笑皱着眉头,喝骂道:“毛将军,你要做什么!”
毛将军冲动之下违逆了主人,此时见得主人发怒,不由噤若寒蝉,瑟瑟发抖起来。只是它忽又听见身后云青的呼喊,胆气便壮,伸着猴爪指了指云青,又指了指自己,便即手舞足蹈了起来,想来是说它和云青乃是好朋友,恳求徐一笑放过他们。
徐一笑寒着脸,咬着牙,森然道:“毛将军,你给我让开。”
闻半海正自同毛将军激斗,那厢云青早已抽出父亲的剑,替云四海接下了徐一笑的剑招。只是两人虽都跟从云四海学剑,可那云青年岁尚小,武艺甚浅,又如何能是徐一笑的对手呢?便见两剑相交,霎时就像两条水蛇般缠在了一起,却是两人齐使柔劲,双剑同时画圈,都想要将对方的长剑圈开。只是徐一笑功力更深,云青只觉手中宝剑像是被一个漩涡卷去一般,行动不由自主,不两下子,她掌心一热,宝剑已然脱手飞落在地。
徐一笑得势不饶人,冷笑一声,长剑便直朝云青头顶削落。电光火石间,云四海大叫一声,身子猛然挺起,继而合身扑到,却是一下子将徐一笑扑倒在地,叫他长剑劈空,顿时两人在地上滚作了一团。
闻半海见得那边情势吃紧,连忙一剑逼退了毛将军,口中大叫道:“云大侠,你快拿起剑呀,快杀了徐一笑呀!他不会是你的对手的!”云四海旧伤未愈,而新伤又创,再加上他不久前耗费了功力为云青驱毒,气力已是不继,惨笑一声,吐了一口血,弱声道:“一笑,只要你将青儿治好,为师便是一死,那又何妨。”
念及于此,徐一笑长剑平指,森然道:“云四海你可知道,我辛苦练剑,我想出人头地,我想成为‘天下第一’……我做的所有一切,都就只是为了替我父亲报仇,杀了你,然后替他完成重夺八台山唐门的梦想!为此,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什么侠义道,对我而言,简直是狗屁都不如!”说罢,他复又挺剑刺来,呼吸间,剑尖已是逼近云四海的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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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半海本已站在了云四海的身侧,眼见得徐一笑剑来,哪里敢再叫他伤到云四海,这便深吸一口气,登时青锋倒挂,使出一招“气冲斗牛”,剑光自下而上地凭空冲起,有如岩浆喷涌,势如卷瓦,不容轻视。
云四海双眉聚敛,纵身而起,朝后跳开,堪堪让过此记。只是徐一笑得势不饶人,一击不中,手腕一抖,剑法骤然展开,急如飞星掣电,惊风散雪,剑花错落间,宛如洒下了漫天寒星。于瞬息间,徐一笑竟是刺出了一十三剑,密如联珠,直叫闻半海看得眼花缭乱,定在原地,便是想插手相助,却也不知从何帮起。
徐一笑随云四海习剑十载,一身武功尽出其身,云四海自是知道他的剑招落处。顿时,只见云四海脚步轻移,上身放空,身子若无根浮萍般随着徐一笑剑风飘**,因风俯仰,这十数下急攻竟是轻易地就被他给化解了。
徐一笑一边出剑,一边怒喝道:“云四海,当年若不是你杀了我父亲,我和娘亲也不用回到那个破村子里去。我们也不会遭人凌辱,娘亲也不会病死在那里,一切都是你害的!你欠我的,难道就不用还了么!”喝罢,徐一笑绕身过去,左手捏诀,引转剑锋,挺空上下,长剑夭矫如龙,剑光有如银河倒悬般直朝云四海后背斜劈下去,势同猛虎出柙而不可稍遏。
云四海丝毫不理会闻半海,只是弯腰施礼,恭声说道:“拜托了!”
闻半海不忍他受辱,顿时急得青筋暴绽,一只手拉着云四海,想将他拉起身来,口中焦急大叫道:“云大侠,你求他们也没有用的呀!”云四海还不应答,只是一把挣脱开他的手,然后将身子折得更低,颤声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拜托了。”
闻半海听得此言,恍遭雷殛,面色通红,退了半步,脑中忽地响起了云四海的一句话——“如今的云四海,只是一名父亲。”
徐一笑面容肃穆,神色中泛上一阵阴鸷,吐了口气,寒声道:“不错,我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但其实,我心中想的却是:‘我要练成像你一样的剑法,然后日后亲手打败你,亲手杀掉你。我要挖出你的心肝,以来祭奠我爹,然后堂堂正正地把名字改回——‘唐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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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半海听得此言,身子猛然一震,暗叫不好,抬头朝徐一笑看去,竟是见他双目瞪圆,手臂轻挥,长剑即已抽出,急朝云四海胸口刺去!闻半海连忙拔出“刃雪剑”,抢身拦截。只是这徐一笑剑法深得云四海真传,一剑之出,有如奔霆骇电,又岂是闻半海能够阻拦!但见闻半海匆忙跳至,一剑拦空,却已是叫徐一笑绕了过去。
云四海摇头叹息道:“一笑,你也不是不知道为师的脾性。我云四海从来便是一诺千金,是不会去撒谎骗人的。这本书,当真便是当年自如大师传给我的《倾城剑谱》。而且,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倾城的剑法,只有倾城的人物。”
徐一笑闻言,却是咬紧牙关,久久无言,喉间滚动,呼吸疾缓数转,以来缓解心中涌动的情绪。
突然间,药庐外隐约传来嘈杂声响,喝骂声陡然大盛,却像是来了数十人众。闻半海听音识人,瞿然心念道:“雷震天他们来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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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四海叹了一气,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你想要的《倾城剑谱》,你又要我怎么给你?”
徐一笑眼光一转,打量了云四海一番,忽然见得他怀中似乎藏了一物。徐一笑冷笑一声,便即伸手搜去,这一摸之下,却是叫他把那本羊皮古书给当场掏了出来。只听他得意大笑几声,手中扬着剑谱,猛地怒目极声道:“云四海,你口口声声说没有剑谱,那么这又是什么!哼,你当日若是肯将剑谱拿出来给我,倒也不用你女儿受这么多的苦难了!你可真够狠心的!”说罢,徐一笑就急匆匆地翻开了羊皮书,不再理会云四海。
字迹娟丽秀雅,望之如有淡香。闻半海眼眶忽地发红泛酸,不自禁的落下了一滴泪珠。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蓦地轻笑了一声,信手抹过泪水。悠悠间,他听着西边林中传来几声雀鸣,抬头高望,却见空中浮云飘**,一大一小的两只大雁横空掠过,自在白云间盘旋翱翥,扑翅而去。转眼,已然飞出群山之外,隐于天际。
闻半海朗声大笑,心下坦**。但见他收起羊皮书,将墨剑悬在腰间,抱着毛将军,然后朝着东边缓缓踱步行去,潇洒自然。而他胸中的那团火恍如长明灯般,高悬于心中,为他指向——他已然不再需要去追逐云四海的脚步了。
闻半海看着屋内乱斗,不由心下暗凛,想着假如自己依旧像往日一样,被钱财所迷惑,今日恐怕自己也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为财死,为财活。顿时,他不由叹息念道:“多少豪侠好汉,都是败在了一个‘贪’字之上。”想罢,他再不分心,随着云四海奔走一程,不多时,又回到了飞龙峡的密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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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轻功远不及云四海,稍一恍惚,便见云家父女已是走得没了踪影,隐于山林,不知身在何处。闻半海抱着毛将军,立在林间,转身四顾,只见两旁高山耸立,峰顶摩云,周遭树大林深,葱葱郁郁,哪里还有云家父女的人影!他心下焦急,不由高声喊道:“云大侠,云大侠,你们去了哪里!”
闻半海将捏紧的拳头松开,轻松的吐了口气,“噗通”一声,竟是当场跪倒在了地上,高声求道:“拜托了,求求你们救一下云青。”
那欧阳月愕然一惊,然又吃吃笑道:“你又是谁?云四海求我们,我还能理解,但你这不相干的人为何却也要跪下求我们?”
闻半海抿着嘴唇,凛然应道:“不为什么,我只是想救这个小姑娘。”
登时便听“哐当”一声,“刃雪剑”掉落,徐一笑喉间喑哑地低吼了一声,眼珠子一转,死死地盯着云四海的背影,继而身子猛然一挺,便像块朽木般颓然摔倒在地。
闻半海见得徐一笑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良久,这才相信他是死了。闻半海松了口气,按着胸口,站起身子,转头见得云四海朝他颔首,心头便是一暖。他走近两步,正待同云四海说些什么。只是此时屋外欧阳月突然尖叫惊呼一声:“帮主死了!”顿时,唐帮帮众战意顿消,皆都弃了敌人,转头朝屋中奔来。
闻半海听着屋外杀声掩近,他转头从洞开的门户看去,却见双方群豪已然跳进了药庐院落,离着药庐只余十几步远近。云四海调顺气息,长长的吐了口气,沉声说道:“走!”继而便见他断臂夹着云青,左手抄起墨剑和《倾城剑谱》,真气运至双腿,平地纵跃,身形矫若虎豹,瞬间破开药庐的一扇窗户,从中翻飞出去,若只归巢乳燕般,直投山林。
闻半海见得云青如此动作,早已明了她的心意,霎时间,也是禁不住热泪簌簌而下。他转头见徐一笑又再仗剑抢去,长剑直往云家父女头顶劈落。他口中“啵”的出了一口长气,真气冲破胸口郁结大关,顿时抓起宝剑,朝云四海奋力掷去,面色通红地大叫道:“云大侠,接剑!”
云四海大喝一声,右臂紧紧搂着云青,左掌疾探,在空中握住了剑柄,稍一挥动,剑光反展,寒风忽生,冲破徐一笑的剑影笼罩,墨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朝着徐一笑剑光最盛处击去。一剑之来,有如黑云压城,剑气冲霄。
铿锵一响,火花闪烁,一黑一白两道剑光碰到了一起。蓦然间,听得徐一笑大声痛呼,被云四海剑上大力撞得退了几步,握着的“刃雪剑”从中而断,右手虎口迸裂,鲜血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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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半海急得眼眦目裂,有意去拦,可却苦于胸口气闷,一口真气卡于胸腹,提不上去,便连身子也都站不起来,一时间,也是不由眼眶发红,颤声哽咽叫道:“云大侠!云大侠!”话语甫落,便见徐一笑怒啸一声,双手倒执剑柄,直朝云四海心口猛然刺落。
忽然间,场上顿闻云青痛呼一声,闻半海猛然转头看去,却见是那毛将军用短剑朝她的臂膀猛砍,眨眼间,竟是将云青一双手臂齐肘劈断,流了遍地的黑血,腥腐气息充盈满堂!
徐一笑瞿然失色,也是料不到闻半海竟会使出如此的神来一剑,于千钧一发间,反败为胜。他看着闻半海,面色不禁露出一番惊惧、艳羡。只是他深知此战非但要分出胜负,还要决出生死,只要还活着,就不能算输。他深吸一口气,连忙稳住身形,信手抽出剑来,乘着闻半海失神之际,叱咤一声,长剑猛然刺在了闻半海的右胸。
所幸徐一笑长剑的剑尖被断,这下猛刺气力虽重,但却入肉不深,无法杀敌,只是戳得闻半海胸口气促,长剑撒手,“蹬蹬蹬”地连退几步,瘫软在地,咳嗽连连。
徐一笑将手中断剑抛下,捡起了闻半海的“刃雪剑”,在空中挽了几朵剑花。他见闻半海无力再战,不由得意狂笑,迈开步子,径直朝云四海走去。
闻半海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只觉身子虚空,肉身好似已经死掉,灵魂出窍了一般。他转目一看,见得躺在地上的那本羊皮书,正巧被徐一笑的剑风吹开,翻到了第一页,映入他眼中的是剑法大师郭平安所留下的那道弯弯曲曲的墨痕。此刻,那道墨痕落在他眼中陡生变化,已不再平淡。他似乎见到了那道蜿蜒墨痕化作了一条黑龙,跃于纸上,凌空盘旋环绕,须臾,柔软的龙躯猛地挺直,竟是绞成了一柄墨剑,破开云霄,一飞冲天,仿佛九霄苍穹也要被它刺出个大窟窿。
闻半海心下蓦然起意,手中长剑挥去,不由自主地拟着黑龙盘旋入空的姿势,竟是切中了徐一笑的剑。继而,闻半海剑上生出一道粘劲,带着徐一笑的剑,在空中盘旋绕转,剑如游龙,照着书中的那道弯曲墨痕,自在空中用剑画了出来。顷刻间,闻半海长剑连转,已然将徐一笑剑上的势道卸得一干二净,将他身子引得七扭八歪,趔趄不定。再猛然听得“锵”的一响,闻半海学着那墨剑破云入天的无俦气势,利落地将敌剑压下,劲力过处,竟是将徐一笑长剑的剑尖劈去了寸许来长,势如惊雷,剑可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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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笑自也看出了闻半海的意图,但他心高气傲,自也不愿输与了闻半海,便听他长啸一声,长剑竟是气势汹汹地迎面斫去,丝毫不让,硬是将闻半海的长剑拦于门户之外。登时,堂中听得“叮叮当当”的一片脆响,两人使尽全力,以性命相搏,两柄长剑互斫十数回合,依旧分不出胜负,只是瞧着徐一笑身子轻晃,口中闷哼两声,却像是已落在了下风。
徐一笑久战不下,倏忽便暴喝一声,脚踏奇步,身形飘转,剑风猛紧,斜地里长剑刺到,却是走回了轻灵翔动的路子,剑招凌厉狠毒,神出鬼没。显然他自知硬拼之下,讨不得好处,担心久又生变,即决定以凌厉的剑招取胜。这般一来,顿时便叫闻半海的如意算盘落空,不几合,他又已处于劣势,被徐一笑飙风般的剑招逼得左支右拙,狼狈不堪。
毛将军见得主人生气,不由吓得脖子一缩,脑袋左右看了看,眼光闪烁,略有犹豫,只是它耳边听着云青的哭声,怪哼一声,已有抉择,竟是学着先前云四海的样子,朝着徐一笑跪了下来,给他磕起了头来。显然在往日里,毛将军受云家父女厚待不少,心中感恩,今日无论如何也不愿叫徐一笑杀了他们父女。
徐一笑见得毛将军这番模样,不禁讶然。他细想了一阵,然后面色倏忽缓了几分,继而,便是叹了口气,口中直道:“罢了,罢了……”紧接着,作势要将长剑倒插入鞘。
毛将军见状,自以为徐一笑是听了它的劝告,已然答应罢斗,不由尖声欢呼几声,当场跳起身子,拍起了手掌来。只是猛然间,便听徐一笑冷笑一声,右足踢起,带起一阵劲风,脚尖旋即踢中了毛将军的胸口。猝不及防下,毛将军哪能料到主人会对他痛下杀手!它受不住徐一笑脚上大力,“喀喇”数响,胸骨已断了两根,矮小的身子顿时如断线的纸鸢一般,朝后飞去,撞到了墙壁,呕出了一大口鲜血,躺在了地上,萎靡不振,一时间,却是起不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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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笑嗤笑一声,狰狞叫道:“好,我答应你,你死了我就放过你女儿。那你就赶紧去死吧!”一声叫罢,徐一笑真气运至下盘,左膝猛然顶起,撞开云四海,然后站起身来,长剑直朝他心窝子搠去。
云青哭喊一声,想要去救,可哪还来得及!眼见得徐一笑长剑将要刺中云四海,忽然间,黄影疾动,却是那毛将军跳脚抢到!便见它短剑探出,剑尖若灵蛇吐信般正中徐一笑的剑身,将他这剑杀着顶开,刺了个空,却是于千钧一发间,救了云四海一命。
堂中陡闻“哐呛”一响,两剑相击,徐一笑长剑便即向上**起。闻半海见徐一笑胸腹露出破绽,自以为有机可乘,口中轻斥:“着!”忙挺剑点去。徐一笑怒斥道:“别来碍事!”自也挥剑相格。说不得间,两人长剑来往,交了十余合,火花迸溅,倏忽便见徐一笑长剑迂回,将闻半海的剑卸到了一旁,继而右脚直出,踢在了闻半海小腹,叫他趔趄退开三步远近。
闻半海中了一脚,腹中剧痛,不禁汗出如浆。但他又见徐一笑朝云四海走近,哪里还敢怠慢,猛又使开剑法,摇剑抢上。徐一笑怒目圆瞪,呼啸一声,场中登时黄影如电,轻巧转折,刹那间,便即窜到了闻半海跟前。闻半海那日在雷府见过毛将军的剑法,知它剑上功夫不浅,不可小觑,于是臂膀挥落,剑锋便即朝下横扫,剑光恍如长河纵横,碧海腾波。
毛将军不敢硬接,双腿连忙一蹬,朝后翻退数尺,让过这招,继而又合身滚来,短剑直往闻半海右脚跟挑去。闻半海知它诡计多端,不敢叫它欺近身前,身子忙也虎跃后退,随手抖出一片巨浪般的剑光挡住毛将军的后着。毛将军如附骨之疽,于瞬息间,绕到了闻半海的身遭,短剑挥舞,直朝他下盘要害刺去,而闻半海自也摇剑相还,一时间,针锋对麦芒,珠两悉敌,斗得不可开交。
云四海闻言,神色不由愕然怔忪,身子顿时定住。闻半海同云青齐声惊呼,便见血光喷溅,沾了徐一笑满面,云四海闷哼一声,后背陡然多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自右肩而到左腰。
云四海不禁向前踉跄两步,以手掌按住墙壁,这才勉强稳住身子。闻半海见他面色惨白,额上冷汗直冒,口中气喘如牛,已知他受伤不浅。云青连忙从闻半海背上跳落,闪身过去,扶住了云四海。而闻半海则仗剑冲上,凝神防备,将云家父女护在了身后,朝徐一笑骂道:“徐一笑,你疯了吗!云大侠怎么说都是你的师傅!”
徐一笑也不抹去面上残血,只是用衣袍下摆把剑上的鲜血拭去,狞笑道:“那又如何?他是我师傅,可唐见深却还是我的亲生父亲呢!若不是云四海,我和娘亲又岂会流落在那破村子中,遭人欺负凌辱,娘亲又怎会病死!那五年,你们可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么?是云四海毁了我的人生,是他杀了我父亲,害死我娘亲的!若不是他,我们一家三口就会一直在太行山上开心的生活。而我,自然就是‘新唐门’的少门主了!或许,这八台山唐门的祖宗基业,也早就被我们父子给夺回来了,又怎会被旁人所毁!”
换作是自己,自己难道可以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等死么?
尊严,还是生命?
闻半海眉目纠结,浑身直在发抖,心中挣扎不定,犹豫不决。蓦然,他想到了那日在山洞中,云青给他留的字——“谢谢你,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