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丞相有命,本宗主岂会管你。”
鹿一鸣笑而不语,他知道自己这次算是走了大运。他一时大意,中了卡木西多斯的暗算,若非韦不群一直派人追踪自己,又岂会有如此巧合?若非如此,自己怕早已葬身“黄昏之地”了。
宗主和鹿一鸣一路相伴而行,虽然宗主冷若冰霜,但鹿一鸣还是竭尽所能地讨好她,只为从她那里尽可能多地获取一些好感和信息。日后他回到洛安如何能保住性命,全身而退,这位冷艳的宗主大人怕是关键。
宗主伸出纤纤玉手,依言在浆果的上方用手指戳破一个小孔,然后掏出手帕,擦干净手,这才捧起浆果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一股浓稠的果汁流入喉中,香气怡人,味道甘甜,确实十分美味解渴。
“看宗主大人吃东西真是一种享受,果然美食还需美人来配,像我这样的吃法,简直暴殄天物。”鹿一鸣躬身说道,语气、神态近乎献媚。
宗主皱了皱眉头说道:“知道的,你是雪鹰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宫里的公公。”
鹿一鸣也不介意,放下一个红色浆果在地上,拿起另一个,用手指戳开一个洞,用嘴先吸了浆果里的水分,然后才彻底剥开皮,开始吃里面的果肉。他一边吃,一边说:“真香、真甜,夏国可吃不到这样美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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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看着自己手中的“铁饼”,忍不住轻轻咽了咽口水,虽然她已经尽力掩饰,但还是没能逃过鹿一鸣的眼睛。
此时,朱博文想起一件事,急忙说道:“鹿大人留步,在下有一事相告。”
“朱大人客气,请讲。”鹿一鸣回过头道。
“张大山、莫留情和铁牛三位兄弟因为违抗军令、挟持主帅已被打入死牢。”朱博文直言道。
“鹿大人……”朱博文看见鹿一鸣一时语塞。
“朱大人,别来无恙。”鹿一鸣只是拱拱手,并未多言。
朱博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宗主和鹿一鸣的脸色,便知道关于伯牙大将军的事情,这位雪鹰卫怕是已经知道了实情。虽然他有很多疑惑之处,但他也非常清楚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情绝不能多问。
“雪鹰卫不过就是只看家护院的狗,却妄想扭转乾坤,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宗主摇头叹气道,“也不知丞相看中了你哪一点,知道了你们那点儿小伎俩,却还偏要我把你带回去。”
鹿一鸣沉默不语,心里却已明了,皇上一直视为心腹的伯牙其实也是韦丞相的人,难怪自己来找他调兵,他却推三阻四。想起自己为此竟还真的深入“黄昏之地”,实在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知。不过若不是如此,自己又怎会认识安多丽呢?想到这里,他又不禁莞尔一笑,反正如今自己已功力散尽,一介凡夫俗子,争权夺利的事情与他再无关系。
宗主不见鹿一鸣大发雷霆,反而笑得甜美,不由得一愣:“麒麟毒是不是把你脑子也毒坏了?”
朱博文看着三人背影,百感交集,如今能救他们的怕只有雪鹰卫鹿一鸣鹿大人了。
鹿一鸣本以为宗主会带着他绕过天脊城,从僻静处翻过天脊山,再往洛安进发。然而宗主却带着他走上官道,直奔天脊城而去。鹿一鸣想不出宗主何以会铤而走险,虽然自己武功全失,但是天脊城中可有不少自己人。而且伯牙如果知道自己被挟持,恐怕也不会坐视不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宗主瞟了一眼鹿一鸣,眼神中露出一丝怜悯。
“你们可知违抗军令,挟持主帅的后果?”
“朱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张某只有一事相求。”张大山拱手道。
“张大人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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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人,千山万水,为何偏要回来?”朱博文心中叹息,以他们对天脊山的了解,完全可以不回天脊城,浪迹天涯,外面天大地大,又怎会轻易被抓住。
“有些事非做不可,有些地方非去不可。”张大山面无悔色道。
“许兄弟,孩子就托付给你了。”张大山说道。
许宝药知道如今再说什么也无法辩解了,他只能悲痛地点点头,说道:“从今以后,她就是我自己的孩子。”
张大山长舒一口气,然后把目光投向莫留情和铁牛,平静道:“我们出去吧。”
“兰梅!兰梅!”许宝药叫了两声妻子的名字,却无人应答。他整个人立刻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我先砍了这对狗男女,再出去拼命!”铁牛手中的刀就往许宝药的脖子上砍去。
“住手!”张大山抓住铁牛的手腕道,“此事不能怪许兄弟。”
逃难的人们开始呼喊,由零零星星的声音汇聚成整齐划一的轰鸣,他们不断重复着两个字:狼神、狼神、狼神……
鹿一鸣失去了武功,不能像以前那般飞来飞去,日行百里。如今他跋山涉水,皆是一步一个脚印,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地方,宗主就像提小鸡一样把他提过去。
鹿一鸣跟安多丽学会了如何识别树林中的浆果,“黄昏之地”有着特殊的自然环境,在这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浆果,至少有数百种。它们除了颜色形态各异,有些营养丰富、清甜鲜美,有些则涩口难吃,还有一些则有毒。
铁牛大怒,拔刀抵住许宝药,斥道:“是你告的密?”
许宝药一脸茫然。
“铁牛,不可鲁莽!”张大山急忙阻止铁牛道。
“许兄弟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如今我们乃戴罪之身,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许某岂是怕事之人,更何况是张大哥的事。”许宝药急道。
“我也想留下来和兄弟叙叙旧,只是时不待我,你我总有再见之时。”张大山拍拍许宝药的肩膀道。
“说来话长,许兄弟先莫问这些,此番哥哥来是想让你救人。”张大山说着把目光投向莫留情怀中抱着的小女孩儿。莫留情急忙把孩子抱到许宝药面前,许宝药接过孩子,查看一番后,说道:“这孩子怕是很久没进食了,体质虚弱,又染了风寒,还好你们送来的及时,再晚一时半刻,怕是性命难保。”许宝药抱着孩子进了内堂,先施针灸,然后灌下汤药。
“孩子……没事了吧?”莫留情一直紧张地站在一旁,见许宝药满头大汗地忙完,这才开口问道。
“没事了,只需好生休养几日,按时服药,就可康复。”许宝药露出笑容道。
“三个人五百两,伯牙未免太小气了。”莫留情撕下一张通缉令道,“我们三个起码一千五百两,每人五百……”
“走!”张大山看见有不少人围过来,为避免生事,拉着莫留情和铁牛往小巷深处走去。
张大山对天脊城十分熟悉,他专挑僻静的小路走,绕了个大圈,来到城中一家不起眼儿的小医馆。医馆里的大夫姓许,名宝药。话说这许宝药出生在医学世家,三代从医,但到了他这一代就开始衰落了。他更是在一次出诊中,因为病人病重,无力回天,病人家属认为他是庸医,所以才误了事,就将他告上了衙门。虽然官府并没有治他的罪,他的名声却一落千丈,他在当地待不下去了,几经辗转,后来就流落到了天脊城。
天脊军虽惨胜,不过总算解除了狼族“围城”之困,且基本瓦解了狼族的军事力量,除了在战场上杀了十多万狼族人,还坑杀了几万狼族俘虏。不过因为张大山、莫留情和铁牛的叛乱,胁迫岳猛,违抗军令,放走狼族妇孺八万余人。伯牙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一方面上报朝廷,另一方面则下令追捕张大山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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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场惨烈的大战,天脊城中的百姓却并不知道详情,他们只是庆幸多年难得一见的大风雪终于过去了。而与此同时,张大山、莫留情和铁牛带着一个小女孩儿,悄无声息地混进了天脊城。他们到了城中,发现城里大街小巷都贴着他们的画像,天脊大将军伯牙悬赏黄金五百两通缉他们。
“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三人带着孩子趁着夜色往天脊城匆匆而去。
安多丽和沃巴原本打算偷袭天脊军营寨,救出族人,可当他们过来时却发现天脊军释放了所有妇孺。
两个人行了几日,终于来到天脊山下,遥望云海中的天脊城。然而,除了巍峨耸立的天脊城,他们还看到山下一片废墟和无数尸体。即使火焰燃尽,青烟不在,他们也看得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惨烈的厮杀。
“天脊军这次的行动倒是十分大胆,看样子他们偷袭了狼族聚集的营地。”宗主并不喜欢弥漫在空气中的空气中弥漫着地那些死亡和腐败的气息。鹿一鸣一言不发,眉头紧锁,他心里百感交集,无论谁胜谁负,他都不愿意见到今日之惨况。他本以为自己解了狼族之困,狼族各部就会回归家园,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伯牙啊伯牙,老子真小看你了!”鹿一鸣在心里骂道。
“比起雪鹰卫,我倒宁愿做公公。”鹿一鸣苦笑道。
“恐怕你以后是真做不了雪鹰卫了。”宗主淡淡地说道,“麒麟毒无药可解,本宗主也只能散去你全身功力,才能暂时帮你压住毒性。”
“多谢宗主救命之恩……”
“宗主大人,切莫客气,我看过,方圆十里,这种浆果就两个,这个是我特意留给你的,是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鹿一鸣急忙献殷勤,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极力维护好和这位宗主大人的关系,绝对是保命的不二法门。
宗主依旧冷若冰霜,但还是接过鹿一鸣毕恭毕敬奉上的浆果。
“这种浆果水分多,而且皮软肉稀,宗主大人先在上面开个小孔,喝完果汁,再吃果肉。”鹿一鸣在一旁仔细说着吃浆果的方法。
“什么?”原本一直淡定的鹿一鸣大吃一惊,抓住朱博文的胳膊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博文一五一十地把他们挟持岳猛,夺取令牌,放走八万多妇孺的事情告诉了鹿一鸣。鹿一鸣听完后,顿时犹如电击,他没想到这三人竟然如此大义凛然,为了无辜的异族百姓,宁愿牺牲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大好前程。朱博文见鹿一鸣和宗主关系甚好,而且他又与伯牙大将军是至交,天真地以为如果鹿一鸣肯出面求情,那么张大山三人或许能有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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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大人,马车已备好,所有物件一应俱全,大将军吩咐,宗主若还有其他需要,我们都将尽力而为。”朱博文转向宗主恭敬地说道。
宗主点点头,冷冷地道:“本宗主有要事在身,就不去叨扰大将军了,就此别过。”
宗主走向马车,鹿一鸣紧随其后,甚是乖巧。
“非也,我的脑子比没中毒之前更清醒,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果不是这样,在下又岂能遇见美丽的宗主大人?”鹿一鸣调笑道。宗主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脸上不禁微微一红,她生怕对方看到自己转瞬即逝的表情,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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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一鸣跟着宗主来到天脊城外一道侧门处,那里早有人等候,正是伯牙的幕僚朱博文。朱博文只是奉命接应宗主入城,却没想到与宗主在一起的还有鹿一鸣。
宗主进入“黄昏之地”的时候带着干粮,可如今十来天过去了,早已见底。
“宗主大人,多亏你一路照顾,我帮你摘了个果子。”鹿一鸣从树上趴下来,手里抱着两个好像小西瓜般的红色浆果,“这个可好吃了,你试试。”
宗主冷漠地摇摇头,吃着手里干巴巴的饼子,这饼硬得就像石头,就着水方能勉强下咽。
“宗主大人神机妙算,有鬼神莫测之力,在下肚子里的那点儿小思量自不敢隐瞒……我只是好奇宗主为何去天脊城?”鹿一鸣赔笑道。
“你来天脊城竟然是来帮小皇帝求援兵,也不知是小皇上幼稚,还是你太幼稚?”宗主冷漠地问道。
鹿一鸣闻言犹如被人当头一棒,浑身禁不住一颤。他此番来天脊城借用天脊军之事,除了自己和皇上,也就伯牙知道了。
“若朱大人遇见鹿兄弟,帮我们和他说一声,他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兄弟情义只能来世再叙!”
“朱某必当尽力而为。”朱博文说着转身吩咐侍卫道,“来人,把他们三人押入死牢!”
张大山三人镣铐加身,被侍卫带走了。
朱博文内心虽敬重这三条好汉,但是军令不可违。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与大将军说?我必定如实转告。”
“无须多言。”
张大山、莫留情和铁牛三个人走出医馆,门外弓手、铁骑、长戟里里外外围了数十层,他们想要杀出去,无疑是螳臂当车。
“朱大人,久违!”张大山把手中的刀掷在地上,莫留情和铁牛也跟着放下手中武器。
朱博文看到他们三人,面上并无喜色,昔日是他传伯牙之令给他们加官晋爵,如今不过数十日,却又是他来捉拿他们,实在是造化弄人。他从马上下来,穿过士兵,走到张大山三人面前。
“哼!”铁牛收回刀,心里却还是怒气冲冲。
“没想到那贱人如此狠毒!”许宝药气急而悲。
“莫兄,把孩子交给许兄弟。”张大山知道事已至此,再埋怨已无意义。莫留情闻言一愣,但看着张大山的眼神,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莫留情把孩子重新放到**,为她盖好被子,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他露出了笑容。
“诸位兄弟,我绝对没有出卖你们!”许宝药憋红了脸道。
“弟妹何在?”莫留情忽然问道。
“贱内?”许宝药只感觉似是被闪电劈中了一般,他那妻子素来嫌他穷,莫非真是她为了赏金告的密?
莫留情抱起了孩子,铁牛装好干粮和水,三人向许宝药辞行。许宝药见挽留不住,只能配了药方和药物给了他们,并详加嘱咐,方才放心。
张大山三人带着小女孩儿正欲离开,却发现许宝药的医馆已被士兵团团围住。领头之人正是天脊大将军的心腹朱博文。
“张大山、莫留情、铁牛,你们已经被团团包围,马上出来受降,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朱博文在医馆外高声喊道。
“许兄弟,谢过了,你再帮我们开些药,带在路上给孩子服用。”张大山拱手说道。
“张大哥何必这么着急,不如在小弟这里休息几日,待孩子病好再走不迟。”许宝药挽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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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宝药为了谋生,在天脊城开了个小医馆,却屡遭地痞流氓骚扰。一次,张大山路过这里,为许宝药解了围,两人还结为好友,从此那些地痞流氓再不敢来生事。
张大山为了救这小女孩儿,只能冒险来许宝药这里求医。许宝药看到张大山他们三人,面色一变,急忙拉着他们进门,并让妻子去把前门关了,休业停诊。
“张大哥,你为何会被人污蔑通敌卖国?如今城里到处都在通缉你们。”许宝药压低了声音关切地问道。
“他们的动作可真够快的啊!”莫留情拉低了自己的帽子。
“飞鸽传书也就半炷香的时间。”张大山点点头说道。
“可惜我下手还是太轻,要不那岳猛起码会多睡好几个时辰。”铁牛不免责怪自己。
这些人经过几日的战火煎熬,身体条件极差,缺衣少食,如果就此放任不管,恐怕大多数人都很难活着走回家。沃巴和安多丽商议后,决定不管是不是迦楼部的人,都带他们去迦楼城,城中食物储备充足,狼骑精锐仍在,可保他们的安全。
他们带着手下在人群中找到一些各部族的长老或主事,告诉他们卡木西多斯和蝠狰已被铲除,他们可以返回家园或者暂时去离此处最近的迦楼城,迦楼部可向他们提供一切所需物品。
消息迅速在几万人之中传开,而这消息中也有许多走样的部分,好比鹿一鸣被传为狼神下凡,有三头六臂,一口便可吞食一个蝠狰。还有迦楼城之战,狼神以一己之力杀尽卡木西多斯和蝠狰。人们喜欢这样的神话和奇迹,这给他们带来了希望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