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女孩见阿倍模样狼狈,忍不住关切道:“先生,我们还有什么能够帮你的吗?”
阿倍没有理会女孩的话,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名长发男子:“你的右肩是怎么回事?”
“右肩?”男子明显愣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我不是姑娘。”男子尴尬地笑了笑:“这里是大唐的都城,长安。”
“长安……”阿倍喃喃道。
“听您的口音,您也来自倭国?”男子问道。
他想知道自己日夜挂念的那个人现在何处。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或许是几天,也可能是……几年。阿倍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景色的变换,他的眼中无神,只是机械地移动着自己的身躯,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忽然,阿倍注意到一个长发飘飘的背影,他瞬间激动起来。这是在海上遇险之后,他见到的第一个人。阿倍快步赶了上去,他拍了下那人的肩膀:“姑娘,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用不了太久,就可以到大唐了。”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阿倍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那是你的故乡啊,神英。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你有没有想我?倘若我们再次面对面的站在一起,你会是什么反应?你应当会狠狠地给我一拳吧?”
想到这里,阿倍的嘴角绽放出欣慰的笑意。
深夜,海上的一切都平静如常,阿倍感觉船舱里面有些闷热,便到外面散起了步,想要透透气。阿倍不时可以听到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是那般欢快,他整个人也都觉得舒畅极了。尽管皎洁的月色逐渐被乌云遮蔽,但一想到自己离大唐越来越近,阿倍便对明天充满着憧憬。
虽然阿倍的笑声很爽朗,但他内心的不安却还是未完全消除。刚才的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现在想起来,也令其觉得后背发凉。
“小子,你梦到什么了?”剑白的声音悠然飘来:“莫不是梦到自己被一群姑娘家缠着,惹得神英生气,四处追杀你?”
“剑白,你胡说什么呢?”神英表情微怒,她觉得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我怎么变得这么老了……”阿倍的双手不住颤抖,面前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为什么?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到底是人是鬼?神英……神英!你到底在哪里?”
眼中的世界开始旋转起来……
“阿倍……阿倍?”神英蹲在阿倍的身旁,焦急地晃着他的身子。
“老先生,老先生……哎,他醒了。”
阿倍睁开眼睛,发现两男一女正围在自己身旁。阿倍见眼前的少年面容和善,便问道:“此处是长安吗?”
“长安?”少年笑了笑:“老人家,这里距离北京城仅有二十里路了。”
“神……神英……”阿倍的五官逐渐变了形,他发疯似的指着男子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有这条机关手臂?这是属于神英的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男子与女孩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是你害了神英对吧?”阿倍突然冷笑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符咒:“今天,我要替神英报仇!”
一艘巨大的唐风彩船如山一般横在港口。
三层楼台堆叠在一起,层层皆是雕栏玉砌。乐女在楼船上,一起演奏唐风乐曲。这里的百姓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景象,纷纷驻足围观。
阿倍清野望着面前的百姓,嘴角轻轻上扬。他穿过人群,在大家齐刷刷的目光中,登上了那艘彩船。
“让我看一下。”阿倍不由分说地走上前,抓住男子的衣领。男子本想挣脱,但阿倍使出了很大的力气,一下子便将男子的衣服扯开了。
一条做工极其精细的机关右臂呈现在阿倍面前,阿倍立时呆住。
“你这是干嘛啊?”女孩将阿倍轻轻推开:“好奇怪的大叔。”
阿倍正欲答话,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发生什么事了?”
阿倍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看起来十七八岁,容貌姣好的女孩走了过来。阿倍仔细一瞧,那女孩气质温婉,举止端庄,眼神里充满着柔和。她的模样,竟然让阿倍想起了另一位故交:“菅原道真……”
“小姐,我遇到了一位问路的先生。”男子答道。
但是,在触碰到那人右肩的一刻,阿倍竟发觉,此人的身体坚硬而又冰冷,与寻常人的肉身有很大不同。这种感觉,阿倍无疑是熟悉的,他很快便想起了自己的故人。
“神英……”阿倍在心里默念着。
那人察觉到了阿倍的存在,扭过头来,露出一张俊秀无比的面孔。但尽管如此,阿倍还是意识到,面前的年轻人,是一名男子。
望着甲板上未眠的船员,阿倍舒了口气,重新回到船舱内,打算继续做一场美梦。或许,他可以梦见神英。
两个时辰后,突如其来的风暴袭击了这艘彩船。
阿倍的意识恢复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海浪送到了岸上。他找了很久,连个人影都没能看到。阿倍勉强找了些食物填饱了肚子,又升起火,将湿透的衣服烘干,便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路。不知怎的,他并没有觉得失落,心灵仿佛麻木了一般。他只想找到能够和他对话的人,告诉他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距离大唐还有多远。
“我梦见了一名男子,他……”
阿倍还没等说完,就被剑白打断了:“什么?原来你居然好这口?看来以后我可得提防着点了。”
“你这个白衣鬼,我让你胡说八道!”说罢,阿倍拾起一块石头就朝剑白掷了过去,剑白嘴角清扬,身子微微一侧,便躲过了飞来的石头。
“啊?神……神英姐?”听到神英的呼唤,阿倍猛地坐了起来,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眼神里充满了迷惘,但当看见神英完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阿倍还是长舒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你在说什么?我能有什么事?”神英眉头微蹙,这个已和她相处良久的少年,突然这么神神叨叨地来了一句,令其心中有些诧异。
阿倍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起来:“没事没事,我刚刚就是做了个噩梦,不必放在心上,哈哈哈。”
“北……京城?”这是阿倍从未听说过的地方:“等等,你叫我什么?老人家?”
少年觉得有些奇怪,他并没有说错啊。
阿倍摸了摸自己的下颚,上面早已蓄满了胡须,他仔细一瞧,这胡须已经如雪一样苍白。阿倍看见自己的双手满是皱纹,这个样子,分明就是一名耄耋之年的老者……
“是阴阳术!”女孩尖叫起来:“他也是倭国人!”
正当两人摆好架势,打算应对阿倍清野时,只见一阵狂风扫过,掀起飞沙走石。阿倍用手挡在眼前,好防住沙尘,只听有人大喝道:“来自倭国的妖人阿倍清野,竟敢在我的长安城里作乱,不可饶恕。”
阿倍勉力睁开眼睛,只见面前已是火光冲天,一名身披盔甲,手持画戟的少年将军从浓烈的烟尘中走出。阿倍轻念咒语,打算召唤天雷作战,却不提防背后射来两只暗箭,阿倍大叫一声,昏厥于地。
立于船头,阿倍平静地俯视着岸上的一切。这群百姓的眼中所包含的情感分外复杂,他们对船上的阿倍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不过他们并不是在表达崇拜与仰慕,相反,在他们眼里,这个衣衫朴素的男子与这艘唐风彩船并不相配,阿倍站在上面,竟显得有一丝滑稽。
“阿倍大人,马上就要开船了。”船上的伙计对阿倍说道。
“嗯。”阿倍微微点头,他离开船头,到楼船的第三层坐好。伙计为他端来了一壶美酒,阿倍为自己斟了一杯,送到嘴边,微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