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们没背叛我,你贸然找来,岂不是送死?”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我脸色一沉,不再和他油腔滑调东拉西扯:“褚炎,你别假惺惺的,我现在法力尽失,你要么将魂魄还我,要么在这里杀了我!”
我左右端详一番,愣是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不过褚炎能靠着它避过聚魂花,充分说明了人间的一句话是真理:人不可貌相!仙丹也不可貌相。
“太上老君果真厉害,想必天界上仙,个个都有一颗这样的仙丹吧。”原以为聚魂花便是这个世界上顶厉害的,没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终究是没有太上老君这块老姜辣。
“‘避魂珠’九千年才成一炉,一炉不过七七四十九颗。”
我说完之后,天府星君面色便一沉:“你刚才说了,有时无情却更有情。你怎知褚炎他杀你,便是无情呢?”
我默默感叹,讥讽道:“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原来杀一个人,也可以是爱她,那我杀了这时间多少人,岂不是我人人都爱?哎,我又不是人间的皇帝,哪有那么多的爱可以泛滥啊。”
我干干地笑了两声,和神仙打交道真是困难,好不容易气氛缓和了些,我以为和他关系更进一步了,谁想到我饶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还是没把他给绕晕,他依旧十分犀利地抓住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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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现在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刮,还不是你一念之间?”我装的大度坦然,实际上我已经开始观察四周情况,暗中准备,若是一会儿有什么不对,我便立刻跑路。
我指着这些花说:“仙上知道为何它们能开得如此美吗?因为他们只用考虑吃饱的问题,没有感情,没有烦恼,所以才会是世间最美的花。我想,仙和妖也一样,若是没有感情,便能无敌于天下。”
“傻丫头,没有感情,那便是行尸走肉。”
我笑道:“我倒是愿意做行尸走肉,好过被人被人害。”
“六界只中到处是聚魂花,你一个人是怎么躲过的?”外面聚魂花的气息十分强烈,别人感觉不到,我这个宿主可是一点儿都不会陌生。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光滑溜溜的白色珠子,在掌心里稳稳托住:“这是太上老君新炼制的仙丹,名为‘避魂珠’,带在身上,便可隐藏自身魂魄。”
太上老君的丹药,果然颗颗都是好宝贝!
他道:“都说仙无情,可我见了天帝和褚炎之后,便又怀疑。都说妖有情,知恩必报,可我见了你,却不知说什么。”
我一听微觉诧异,这一顶大帽子扣在我头上着实有些压力,我急着道:“我听说天帝当年始乱终弃,抛弃结发的天后,硬要和一个人间女子在一起,并不惜将天后灵丹拿走,使之永不能见阳光,也要延续那人间女子寿命。如此之人,怎么说他有情?而褚炎更是滑稽可笑,当年青都峰上与我立下誓言,可最后却亲手杀我,毁我魂魄,使我受困聚魂花九千年,这又如何是有情?而我,我为妖,虽不能说有情有义,可我纵使被他伤被他害,九千年却一直不变对他深情不悔。可我与他有灭族之恨,我顾惜族人,怎有脸面再和他在一起?为何你们都只说我无情无义,却不说他才是真正狠辣之人啊!”
我一说,触起伤心事,多年来一直无法解开的心结,无法痊愈的伤疤全都被揭开了,穿过茫茫的云烟和艳丽的聚魂花,我的泪水一滴一滴洒下,我低着头,不愿让他瞧见。
“多谢仙上。”
他低头看我一眼,复又抬头,望着茫茫聚魂花,似有一丝难解之色。
我摸摸脸,小心翼翼地问:“仙上有何不妥吗?”
我心想,那太上老君果真是个奇才,他发明的东西,一个比一个顶用。想起那老头,便想起惜音,她被抓走多时,不知安危。
“仙上,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是那只狐妖吗?”天府星君一语道破,不用我说,他仿佛能猜透我的心思,这一点和褚炎倒是可以媲美。
“你受了伤,况且我仙术在你之上,速度也比你快,追上褚炎,自然能帮他更多。你冷静一些。”
小白扭过头,脸上表情是一万个不情愿,天府星君继续温言道:“放心,天界上褚炎他只拿我当朋友,我自然也赤诚之心待之。”
时间紧迫,任小白多么忠犬,如今也知道进退取舍,一眼向我看来:“那她怎么办?”
我被堵得无话可说,不过想起过去种种,还是嘴硬:“你们这些神仙全都串通一气,休想来骗我!”
天府星君大概被我气得无话可说,一甩衣袖干脆不理我,小白则是一句话也懒得和我说,紧咬着嘴唇,我敢说,如果不是天府星君在这里,他铁定把我杀了然后毁尸灭迹,从此这世上再也不会出现我!
我就想不明白,这小白鹤对褚炎怎么就那么忠心?
“鬼界!”
“鬼界?”
我和小白异口同声叫起来,他瞪了我一眼,我也瞪了他一眼。
天府星君无法通过命盘看见聚魂花的命运,而且此时还是找到褚炎为重,他又转了话题:“你灵丹不见的事,三太子是否知晓?”
“知道啊。”他将我从雪地里带回来,应该就知道了吧,我若有灵丹,怎么会被冻成那样?
天色星君脸色一变,低呼一声:“糟糕了。”
我倚着洞口一动不动,含笑看着他,天府星君手一伸,将小白拦住,我挑眉道:“天府星君司掌命盘,我说得是真是假,想必你最清楚吧?”
天府星君将小白拦下,面色冷若冰霜:“你为何不让它出世?”
我耸耸肩,无奈道:“不是我不肯,是它自己不肯。”
“现在统领着聚魂花作孽的是那一魂一魄,他们之前听我的,可是后来叛变了,魄将我逐出来,又怕我再威胁她,便将我灵丹取走了。”
小白插嘴道:“她怎么不直接杀了你?岂不是永绝后患!”
我心里啧啧感叹,听小白这话说得,就知道他多么希望我死了。不过我一向命大,哪能那么轻易就死?
“丢在哪里了?”
“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自己就去找了!”
天府星君忽然眯起眼睛,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冷酷表情:“小紫,你若再敢说一句假话,我便让你吃苦头了。你现在失去了灵丹,这些聚魂花,也不见得会听你的吧?”
他悠然而笑,不紧不慢:“哦?不知是姑娘的朋友,还是心上人呢?”
我说:“仇人。”
他微微一哂:“原来如此。”
我老实点头,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昨晚他救了我,可我醒过来他便不见了。”
“他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吗?”
我摇摇头,他昨晚想给我喝水,我都没要。况且他除了魂魄能给我,其余还能给我什么?只可惜他就是不肯还我的魂魄。
“我们一路跟来,他的气息确实在这里断了。可是阿眠在此,他能去哪儿呢?”说话的声音温润如玉,清清淡淡如同流水,直扑入心间,让人无比舒服。
“我不知.......”小白沉思了片刻,忽然抬头看着外面苍天的聚魂花,“会不会.......”
“不会的。”
我惊呼一声,老天不公平,我大仇未报,便要我死,不过一想我奢望老天公平简直要笑掉大牙了,我让天界都毁得差不多了,还能期望老天保佑我?
“怎么是你!?”身后诧异的声音很耳熟。
我停下逃跑,壮着胆子往后看了一眼,居然是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再网上看,少年长得挺俊俏!这不是大荒洲的小白嘛!
他将烧开的水到了一些给我,我别开脸不愿看他,枯寂的心不需要温情来滋养,只需要最后一场大战,便可彻底解脱。
不能继续拖下去了,九千年的执念,几乎将我逼疯了。
我模模糊糊又睡了一觉,醒来之时,天光从洞口透进来,褚炎已不知去了哪里,我爬到洞口看一看,雪已经停了,大片的天光从聚魂花的缝隙之间透下来。
“哼!”我重重哼了一声,冷言冷语道:“你这样对我,究竟想图什么?”
“你现在一无所有,连灵丹都被人取走,聚魂花也背叛你,你告诉我,你还剩下什么让我所图?”他摇头叹气,无可奈何。
我一时说不出反驳之词,喉咙哽咽,被堵了什么,一股酸涩在鼻尖汇聚,慢慢地眼眶便湿了。
等我醒来之时,周围却暖烘烘的,我一时恍然,觉得刚才在雪地中艰难跋涉,不过是我的一场梦而已,梦醒了,自然还是在鬼界,温暖的房间,温顺的丫鬟,香喷喷的茶水糕点。
可我睁眼一看,黑漆漆的石顶立刻便将我的美好愿望打空,这是一个不大的石洞,升了一堆火,火上架了一只铜壶,水烧得哗啦啦作响。地上有厚实的野兽皮毛,躺着倒是舒服。
我眼珠子四处转,在火光照不到的一个角落里,有个影子坐在那里。我起初被吓了一跳,纵使我呆在鬼界良久,也不能给我开这样的玩笑,我虽然是个妖,可却是个花变的,花一向脆弱,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惊吓。
“我不会杀你。”
“那便将魂魄还我!”
他看着我,眸沉似水,一簇火光映在他眼中,也照不亮那深沉的黑暗,“你的灵丹被取走,无法凝聚魂魄,我现在不能给你。”
我的心稍稍安慰了些,试想若天界人手一颗‘避魂珠’,我这么辛苦拼了半条命让聚魂花开,岂不是白费力气?
这个洞实在不大,我看着实在不像能藏七七四十九位上仙的样子,便问:“那为何只有你一人在此?”
“我是回来找你的。”他声音不大,在逼仄的洞里,悠悠回**了一圈,“那天看见你之后,我便知道那两个异物不会听命于你,我看人一向很准。”
我想接过来看看,但一想这何等珍贵,关乎他自己的性命,还是忍忍好奇心。不过我说过褚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通常我只要眼珠子一转,他立马知道我想干嘛。
这不,我还未开口,他已经将‘避魂珠’递给我,我不忍拂他意,便只好勉为其难接过来瞧瞧。
一颗普普通通的白色珠子,没有绚丽光彩也没有奇特香味,唯一特别的便是——分量很重!
“我若杀了你,褚炎该是何等伤心。”他叹道。
“褚炎褚炎,你怎么心里只有褚炎?他杀过我一次,你再杀一次,有什么关系?”我冷嘲热讽,我在极力逃避现实的时候,最害怕有人提起褚炎,一提起他,所有的伤心难过便会排山倒海而来。
每当这时候,我都能感觉周围的聚魂花开始蠢蠢欲动,透着一股子嗜血的凶残气息。
天府道:“与你谈话之后,便又觉你变成我在凡间初遇的丫头,完全想不到,你体内住着天下至邪至恶的聚魂花。”
“仙上也不再那么冷酷,你不知,我刚才看见你的时候,真以为是另外一个人。”
他渐渐收起笑容,眉间含忧:“可终究,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更改,你不再是当初的丫头,你是祸害人间的始作俑者。”
“仙上不能有过情,如何会懂?情之一字,害人至深,却不是你以为有情便有情,无情便无情。有时,无情才更有情,有情却偏偏是无情。”我一番绕口令,绕到最后连自己都晕了,我擦了擦泪,抬头对天府星君绽开一抹笑靥,“仙上,你是如何做到?能够无情无义,我若是像你这样,或许就不会受了几千年的苦。”
“小紫.......”他轻轻牵了牵我的手,目光迷惑而带着怜惜,“我是个无用之人,不懂何为情义。我想不到你心里会有这么苦,我看多了世间悲欢离合,情情爱爱,可却从未理解过。我能看到所有人的命运,却唯独看不到自己的。”
聚魂花绿色的叶片拂过我们身旁,高大森然的花朵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灵,迎风摇曳,艳丽盎然,美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或许有吧。”
“路途遥远,不如仙上说出来,我说不定可以解答呢。”我是个狡猾的妖精,试想这一路都要靠他照拂,自然得拍足马屁,否则他一不高兴,把我从云端之上扔下去,那我小命可就呜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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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样了?她随是狐妖,可做什么都是被我逼的,你们没有为难她吧?”
“说起来,我欠她许多,她身世如此,也是我一手造成。所以无论如何,为了赎罪,我都会留她一命的。”
我听得一头雾水,这其中似乎牵扯甚多,千头万绪错综复杂,肯定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的。不过他几句话中却传达了我想要的讯息——惜音没事!
天府星君眯起眼睛,如同狐狸一样,心里不知道盘算着什么,我心里一阵发麻,便听他道:“她跟我走,必要之时,或许有用。”
果然是在算计我,不过如今我的处境,自然轮不到我插嘴抗议,我只得勉强一笑:“天府星君真是太抬举我了。”
与小白在此别过,我和天府星君便踏上返回鬼界的路途。我法力尽失,只能依靠天府星君帮衬着,才勉强能在云上站住脚,到处皆是聚魂花,张牙舞爪,一遇到我,便向别处避开,对于天府星君,也恍若未见。
“我立刻去启程去追三太子,仙上,您在此等候天帝他们吧。”小白已经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刻就飞出去追褚炎。
天府星君为人稳重老练,比小白这个急性子想得多,“不,我去追,你在此等候。”
“仙上!”小白急得连脸都白了,试问如此忠心的一只忠犬,怎么可能安安分分在这里等着?
我咬着牙:“褚炎,你敢再装!”
他十分淡定:“是你先装的。”
我们都沉默了好半响,空气中只余柴火的毕剥声,跳跃的火光照得褚炎脸上忽明忽暗,我能看出他依旧苍白的容颜,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孤僻。
天府星君慢悠悠地道:“你说灵丹被魂和魄拿走,他必是前往鬼界,帮你取回灵丹了。”
“不可能!”我断然道,“他去是送死,他明明知道,怎么可能去?”
天府转身看着我,一脸替褚炎不值的惆怅:“他为你不惜逆天,你以为还会怕死吗?”
小白提心吊胆问:“怎么了?”
天府星君看看我,又看向遥远的地方,被聚魂花遮挡的视线,无法看的更远了。
“恐怕,他去鬼界了。”
不过这件事我一直瞒着魂和魄,他们以为聚魂花已经完全出世了,并不知道还有最大的那一朵,深藏在我心中。不过曾经魂也怀疑过,那朵花如果出世,应该会很显眼的。我都一一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和理由搪塞过去了。
时时刻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是我这么多年想得最通透的一个道理。
幸好聚魂花开放之后,他们两个便再也进不去我的身体,否则,这样的谎言根本隐瞒不了太久。
我冷笑:“我是聚魂花的宿主,他们杀了我,自己也活不成!不过我也不怕告诉你,真正的聚魂花还在我心里,尚未出世,待它出来,才是真正的天地浩劫!”
魂那么谨慎聪明的人,敢将我这么放出来,必定是知道那最大的聚魂花王还没出世,就算被天界的人抓了,他们也不敢贸然杀我,否则,我一死,那朵花一定会出来,到时候,整个天地都要给我陪葬!
“我不信!我这就动手试试!”小白到底年轻气盛,冲动暴躁,一听我如此嚣张威胁,便要冲上来。
不愧是曾让我敬佩的上仙!几句话便将我的痛处一一踩了,我怕死,我没有灵丹,聚魂花也不听我的........
我咬牙切齿,愤恨道:“我说了真话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帮我找回灵丹?”
“别耍小聪明,我只要听实话!”他如今可不像当初在凡间那样对我温和可亲了,此时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上仙姿态,充满威严,吓得我心脏砰砰直跳。
天府星君看了半响,忽然走上来,小白退到一边,天府抓住我的手腕,皱起眉头:“你的灵丹呢?”
我不想说出真相,觉得世间再丢脸之事也莫过于此了,自己拼尽修为放出聚魂花,最后却被它们联手害了我!
“我不小心弄丢了!”
我探出脑袋,只见一个俊朗的白衣男子站在一株盛放的妖艳聚魂花下,面容被映得璀璨生辉,天界人人爱穿白色,可真正将白色穿的好看的,却不过那么寥寥几个人。
天府星君自是其中一位。
他一瞥眼也看见我,面色不动,眼神却愈发高深,对我防备:“你见过他?”
真是他乡遇故人,我仅仅绷着的害怕的心终于落下了,长舒一口气:“原来是你,吓死我了!”
“三太子呢?”他往洞里扫了一眼,不用我回答,也知道结果了,脸色顿时阴沉下去,放开我的脚,转身出去。
我灰溜溜爬起来,走到洞口,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前来的。
褚炎不在我突然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本来的鲜明的目标一下次就失去了,我垂头丧气,在洞口枯坐一会儿,接下来我该去哪里,又该怎么办?聚魂花肆虐的世界,居然连容身之处也没了。
我爬回洞里,准备好好修炼一番,忽然洞口一大片阴影蔓延下来,天光顿时被遮住了!
我第一个想法便是有什么妖怪发现我了,因此拼了命往洞里爬,那么大的阴影,那妖怪也应该是庞然巨物,铁定爬不进来的!但我还没爬两步,脚踝便被一只手抓住了!
“褚炎!我讨厌你这样!我不想要你关心我,不想要你继续喜欢我!”失控的情绪一时如同决堤的大江,任我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住,“为何你明明杀了我,却还像没事一样对我这么好!”
他无话可说,当年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如何能推脱得了?世上男人不仅薄情而且健忘,他以为不提,便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吗?
我们之间长久没有声响,洞外呼啸的风声如同夜哭的鬼怪,聚魂花的影子狂乱舞动,世界已是那样混乱不堪,我和他却越来越安静。
我一身冷汗都出来了,浑身紧绷,忐忑不安地看着那角落里:“你,你是何人?”
那影子动了一下,衣摆悉悉索索,他很缓慢地从角落里走出来,抖落一身阴影灰尘,变作一个白衣翩跹的年轻公子。
我怔了怔,望着那张脸:“你长得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