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奎安道:“我将所有的记忆交给你,请你变成我的模样回到茹儿身边,告诉她奎安哥哥回来了,然后保护她,不离不弃,陪她幸福地活到九十
九……”
阿莆再次点头。
阿莆再问:“你觉得一个愿意用生命和灵魂来守护你的女孩,知道你死后,还会做出什么?”
刘奎安愣了。
忽然,枪林弹雨中没有流泪的他,挨枪子没有流泪的他,被炸药包炸死没有流泪的他,眼角忽然拖下两滴长长的、带着闪亮光泽的痕迹。
刘奎安愣了许久,憨厚地笑了:“我就说我在战场上挨了枪子儿都没事,原来是你一直在保护我,真是谢谢了……”
阿莆摇摇头:“我和你没有什么恩情,这只是茹儿立下的契约,她一直在等你。”
刘奎安想了想:“我死了,茹儿的契约就失效了吧?你不用收走她的灵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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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什么蠢话?!”
“……”
我不知道她在兴奋什么:“龙宫是蛮多奇珍异宝的。”
周思思几乎是扑在我身上求:“阿莆不是有八个兄弟吗?全部都跟他一样帅吗?让他介绍兄弟给我认识啊!只要够帅,就算跟他做东北大饼或者卖豆花都无所谓啊!夜瞳你别跑啊!”
“介绍睚眦给你要不要?!”
紧接着,他再次开口,天空又是一声如雷巨响,仿佛泄尽心头痛苦。
所有人都被震得耳朵嗡嗡响。
阿莆的身形已消失在天地间。
我见赵茹儿已经死了,不需要再保密,便竹筒倒豆子,交代得一干二净:“她问我,海里的妖怪是不是不适合长期在内陆生活?”
阿莆愣住了。
我迟疑道:“大概是你们决定要来海边城市生活之前的事……”
阿莆迟疑片刻,坚决摇头:“没有,这一切不过是契约,我只是替刘奎安在爱赵茹儿,那么多年的恩爱,只是场戏罢了。”
威廉犹豫问:“可是,假戏做得多,便成了真。”
阿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过了片刻,他说:“我要走了。”
阿莆笑了笑:“她走了,我来和你告别。”
我沉沉地应了声:“嗯。”
阿莆说:“我把他们俩的灵魂一起放了。”
化身刘奎安的阿莆走了进来,门关上,他渐渐褪去了伪装,笼罩着的光芒渐渐褪去,出现的是有着冰蓝色长发和冰蓝色眼珠的男子。他身材修长,穿着一身白色的龙纹长袍,气质儒雅,整个人就像月光下最平静的海洋,波光粼粼,可包容天地间所有一切。
他的角重新长出来了,法力也恢复了。
周思思花痴病再次发作:“这个帅哥是谁?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啊!”
周思思大失所望。
忽然,屋外传来一声巨响,仿佛老天在咆哮,震得大地都开始抖动。屋子里的玻璃窗都被震出几道裂缝,茶几上的咖啡杯被砸得粉碎,楼下麻将摊子都被掀了,广场舞大妈们停下跳舞,纷纷猜测是哪里又发生了大爆炸。
周思思跟着我,经历的事多了,很快恢复平静:“好像不是地震,该不是又出事了吧?”
我虽不知他要做什么,还是兴高采烈地将灵丹交给了他。
阿莆吐出一口本命妖水,化了回魂灵丹,洒在刘奎安的墓上。
刘奎安已开始流逝的魂魄再次聚拢,渐渐化作灵魄,也有了意识。阿莆用这样的手段将去世的人召回人间,法术并不能持续多久,他的做法简直暴殄天物。
我想了想:“还好吧。”
周思思纠结半晌:“我也很感动,但是想到修鞋老头的秃头和皱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年头偶像剧还是要帅哥美女啊。”
我强调:“赵茹儿年轻时还是挺漂亮的,刘奎安身材高大粗壮,也是帅哥!”
我答应了这个举手之劳。
刘奎安的记忆里没有读过书,阿莆长期隐居乡村,对现代城市两眼一抹黑,赵茹儿更加没读过书,两个北方人在南方城市讨生活很不容易。我托关系给他们弄了个便宜的小房子做落脚处,阿莆为了完美伪装成刘奎安,不敢用妖怪的谋生方式,便在赵茹儿的建议下摆了个修鞋摊,两口子一块儿经营,恩爱有加,其乐融融。
今年,赵茹儿就要九十九岁了。
战争持续了很多年,终于胜利了,全国上下一片欢庆。
我给红羽做苦工的日子也结束了。
我回到了黑山,在人类城镇重新定居下来,看着泥巴房子变成砖瓦房,昏暗暗的油灯变成了电灯,然后砖瓦房又变成了小楼房,最后变成了大城市,马路越来越长,越来越宽敞,自行车响着铃铛过,摩托车鸣着笛声过,小汽车一辆辆出现,最后变成堵车。电影、电视、网络……高科技的东西层出不穷。
“奎安立了很多功,没给咱们村子丢脸。”
“活着就是大功劳……”
赵茹儿抱着刘奎安一直哭,眼泪仿佛怎么流也流不尽。
刘奎安战亡的消息已传回了村子,赵茹儿哭得死去活来,硬生生要抱着牌位过门,给他守寡,父母亲戚怎么劝都劝不住。当刘奎安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时,所有人都差点以为见鬼了,直到他不好意思地问:“怎么了?谁出事了?”
太阳在他身前拖出长长的影子,带着生命的气息。
白事变成乐事,大悲变成大喜。
阿莆还是拒绝,他抱着脑袋,蹲在角落里,委屈得好像庄稼歉收的老农民。
我小心翼翼地问:“最重要的是,回魂灵丹你还买不买啊?我不接受退货的……”
当事人想不开,饶我有千百条妙计也没用,想到十几吨鱼没着落了,只好蹲在他旁边,陪陪他做一对生意场上的失意人。
黑色的灵魂契约在半空中成形,刘奎安的灵体化作无数星光,穿过阿莆体内,将所有记忆留下,最后被收入一个小小的水晶球中,等待契约完成后成为妖怪修行的一部分。
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不由佩服阿莆才是做生意的好材料,恨不得讨教几手。
阿莆变成了刘奎安的模样,回到了东北小山村。
灵体没有眼泪,这道光芒就是他的泪。
“我知道,我对不起茹儿,”刘奎安轻轻地对阿莆说,“我把生命交给了国家,剩下的只有灵魂,我能用灵魂和你立个契约吗?”
阿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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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莆点点头。
刘奎安有些欢喜:“我死得真是太好了,这傻丫头,怎能做出那么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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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
“你花痴到不怕死啊!”
“帅哥手中死,虽死无怨啊!而且你怎知人家不会看上我呢?我是女主角啊!”
周思思被震哭了:“他到底是什么妖怪?声音怎么那么可怕?”
“忘了说,”我揉揉耳朵,解答,“龙生九子,四子蒲牢,居于海,生性好鸣,鸣声可动天地。”
周思思兴奋了:“也就是说,他是龙王公子,龙四爷?!超级有钱富二代?”
我想开口吐槽几句,最后还是忍住了。
刘奎安看着眼前状况,有些吃惊。
阿莆将他和赵茹儿的约定告诉了刘奎安,并遗憾地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成功完成契约。
阿莆呆呆地看着我,问:“她都知道了?”
“还有,她希望让我和你说一声,”我轻轻说,“谢谢你。”
雨中,阿莆静静地站了很久,眼角划过了一滴泪。
屋外,大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仿佛迎接他的归去。
我看着阿莆落寞的背影在雨中渐行,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等等,那个……赵茹儿曾偷偷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想应该是我第一次给你电话号码时,你不习惯用电话,随手抄在纸上的吧?她请我保密,在死后才能说出来……”
阿莆诧异地回过头来。
我无奈道:“这确实是你做得出的事。”
阿莆的笑容很苦涩:“那么多年,我瞒茹儿瞒得很辛苦,她离开我这个冒牌货,和真正的奎安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我看着他这般模样,有些不安:“你该不是对赵茹儿动了真心吧?”我曾路过修鞋摊很多次,看着他和赵茹儿相处间的点点滴滴,夫妻俩你疼我,我疼你,阿莆脸上的笑容和幸福并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威廉死劲地按住她:“注意淑女仪态!不要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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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声道:“阿莆。”
“不是,”我看着乌云渐渐密布的天空,轻轻道,“是时候到了,阿莆要回家了。”
周思思惊诧:“那个修鞋老头妖怪?他回个家怎么那么大动静?”
我正要解释,门铃响起,威廉跑去开门。
周思思鄙视:“夜瞳你的审美眼光一向不靠谱。”
我觉得她活腻了,收拾之。周思思痛哭流涕地道歉,顺便问:“阿莆的原型是什么妖怪?帅吗?”
我不假思索答:“冷血没毛的妖怪都是丑八怪!”
阿莆的契约也该结束了吧?
5
“好感动,”威廉听得眼泪汪汪,“赵茹儿和刘奎安心里都把对方放最重,愿意为对方付出灵魂,这样的爱情故事真是感人肺腑,比连续剧还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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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最初的不满到渐渐习惯,觉得便捷的生活也蛮不错,至少打个电话就有好吃的送到家里来。
有天,我忽然接到了阿莆的电话,他说赵茹儿住腻了山林,想来海边居住。他想起了我这个老朋友,想在我的势力范围内讨生活,请求给予方便。
赵家和刘家商量了一下,直接把灵堂拆了,盖上大红布,过两天是吉日,直接给两个孩子成亲。
我变成村姑的模样,混在里面喝了杯喜酒,然后走了。
4
刘奎安的老妈妈哭成了泪人儿,拉着他的手,口里只叫“我的儿”,赵茹儿直接扑入他的怀里,死劲地捶:“你这笨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都说你死了。”
阿莆听完他们的描述后,按和刘奎安商量好的说法回答:“我是在战场上受了点伤,对了,隔壁床有个战死的战友名字叫刘大安,也是东北人,大概是他们弄错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刘奎安的气息断绝,战友们哀悼完毕,将他送去安葬。
黄土一抷掩英魂。
阿莆来到刘奎安的墓前,朝我伸出手:“回魂灵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