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夕见到自己,额头上十字伤口还未愈合,血色已凝,面上白如纸屑,尽管已经失了魂魄,眉头还是微蹙,泫然欲泣的模样。
“给我。”楠止落在不远处,盯着那具尸身,眸子里没有光泽。
青奎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抱着灵夕,柔声道:“阿丑,祁连花开了,起床看花了。”
他亲口应允过,无论如何不会伤及沧迦山。
那一个“好”字,声犹在耳。
楠止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转身便去往天迈峰。
“不知。”
青念死去时,清水般的眸子如同海面破碎的冰凌,眸光一片片散开,浮浮沉沉中渐去渐远。
灵夕的心已然麻木,木然瞭望落败的沧迦山,满目疮痍,毫无生机。
又一团灰烬。
余下不过几十名弟子,所有人的回答不过“不知”二字。
偌大沧迦山,片刻便仅余青念一人。
灵夕见到自己的眼泪,如夏日磅礴的大雨,她说:“想。”
“给我你的良心,替我办一件事,便能……如你所愿。”
“好。”
可现在,只要她一睁眼,便看到银镜那端尸骨成山的世界,或许第二日,她便能见到有人来替他们收尸,来议论沧迦山终于一夜灭门。
她心爱的男子,为了一具身体撕碎她的魂魄,屠尽她的师门。
为何自己还有灵识?
黑衣男子抱起花中女子,踩着尸骨,踏过血流,飘然远去。
灵夕木然飘在空中,拒绝去看,拒绝去想,只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是个幻境,并不存在的。
在那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沧迦山还生气盎然地存在着,师兄师姐和沧迦弟子们,还安然快乐地生活着,这是一个幻境,一定是这样。
青奎似乎并不打算反抗,紧紧地抱着尸身,双手颤抖着欲要抚上灵夕的面颊。
楠止蹙眉。
不待青奎的手触到灵夕的脸,黑色的瘴气将他团团裹住。
青奎师兄,她曾在他面前许誓,誓与魔族不共戴天。
可是她违背了誓言,她为了一己之心害得沧迦落到今日天地,这就是她违背誓言的惩罚吧?
“楠止……”灵夕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开口,可以出声,可以求他,“你不要伤青奎师兄好不好?你放过他好不好?他待我那样好……”
沧羽自毁其身,自散元神,清虚杖倏然倒地,叮铃一声脆响。
所剩不多的沧迦弟子目瞪口呆,手中的刀剑纷纷掉落,有些也如青念一般,颓然跌坐在地上。
楠止神色不变,动作如风,揪住一名弟子便问:“青奎呢?”
灵夕已然麻木的心又开始密密麻麻的疼。
那种疼清晰地仿佛她仍是一个完整的人,以至于伴随疼痛而至的绝望与惧怕也让她避无可避。
他杀了她,杀了师父师叔,杀了沧迦山一众弟子,他也会杀了青奎。
在一片阴气森然的死人冢里,要找到仅剩的生灵,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不管他将自己的气息掩盖地多么严实。
所以楠止很轻易地找到青奎,在一片祁莲花海里。
祁连花开放地肆意,幽幽花香,今夜染着丝丝血腥气。青奎在那一片花海里,青色的衣衫纤尘不染,长发盖住他半张脸,也掩住他此刻的神色。只见他坐在地上,迎着祁连花海,宝贝似的抱着灵夕的尸身。
为什么呢?
灵夕飘在楠止眼前,尽管他看不见她。
为什么呢?
“青奎呢?”他问。
“不知。”他答。
“银镜呢?”
为何自己会亲眼看到?
为何所有人都不在了,她还在?
黑暗如同密不透风的铜墙,将整个世界封闭。灵夕听见一个声音,在她濒临绝望的边缘,那声音说:“你——想他们回来么?”
她开始逃,要逃回最初所在的地方,她应该老实呆在银镜里,或许另外那片黑蒙蒙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她蜷缩在黑暗里,躲在银镜中,不会哭,不会流血,可是会疼。
在沧迦山的八年,一幕幕在眼前划过,每个人的脸都那样清晰,笑容明媚而亲切。
他保持这抱住灵夕的姿势,双手还僵在空中,眼中似乎有泪还未落下,整个人便如轻烟般消散。
灵夕的身体落在地上,躺在繁花中,便如安然沉睡那般。
星空寂寥,银月如梭,繁花似锦。
他陪她练剑,逗她开心,从她恢复正常灵识开始,他便始终在她身边。
他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
“我求你,求求你……”灵夕无力地在楠止眼前飘**,用尽力气想要哭喊,却只能徒劳地看着楠止一步步向青奎逼近。
那弟子茫然摇头,他手上略一用力,弟子便化作灰烬。
他再揪住一名,“青奎呢?”
那弟子答:“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