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雪臣按捺下心头的疑惑与烦闷,对南胥月道:“我亲自监守,不会有闪失,也不会伤了她。魔界气息发生异变,明日其他宗门之人便会齐聚于此,共商大事。”
南胥月攥了攥拳头,只能点头接受了谢雪臣所言,亲自去给暮悬铃惹下的烂摊子善后。
谢雪臣抱着人进了一座空营帐,随手便设下了结界,阻绝他人的探知。他刚一松手,暮悬铃便一个身影溜到了墙角,碰到了无形的结界又弹了回来。
谢雪臣淡淡扫了他一眼,果断否决了他的要求。
“只怕南庄主心软,会私纵囚犯。”
暮悬铃冷笑了一声:“难得谢宗主有自知之明,若论冷酷无情,谁又及得上你。”
用钧天剑困她怕伤了她,自己血肉之躯让她打几下,倒也无妨。
谢雪臣打定主意不能放暮悬铃离开,不知道桑岐到底动了什么手脚,但只要把她留在身边,便是最好的保护了。他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任由她在怀里扑腾挣扎。
南胥月推门而出,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微微怔住,尚来不及说什么,便听谢雪臣道:“营中修士被她所伤,那件法器已经被我收缴了,其他人只是陷入昏迷,没有生命危险,南庄主医术精湛,还劳烦多加照看。”
那一夜,桑岐下了死手欲杀南胥月,是暮悬铃奋不顾身推开了他,自己受了那一掌,几滴温热的鲜血溅落在南胥月的脸上,烫到了心尖。
谢雪臣在南胥月的眼中看到了太深的执念,就像看到了自己。
凤眸微敛,自南胥月身上移开,看向了暮悬铃手臂上那抹刺眼的红,下一刻,金光散去,回到他掌心之中。暮悬铃见状大喜,身影便如一阵风似的消失,向外面掠去。谢雪臣速度更快,她刚出了门口,便撞进谢雪臣坚实的胸膛之中,被他一只手臂困在怀里,熟悉清冽的气息顿时将她紧紧缠绕住。
若只是虚情假意地演戏,又怎会有如此澄澈炽热的气。
正因为谢雪臣看得分明,才知道那时的暮悬铃对他是一片真心,也知道现在的暮悬铃,没有说谎。
“谢宗主,我和师父是一样的人,我与你才不同。”暮悬铃冷冷道,“你怜爱众生,而我们半妖,不在你的众生之中。”
“是不是虚情假意,我自有判断,我看人只望气,听心,你与桑岐不同。”谢雪臣一双凤眸沉静地凝视暮悬铃,并没有轻易被她的话动摇心神。
暮悬铃嗤之以鼻,双手抱臂,语带挑衅地冲谢雪臣笑道:“你们人族就是喜欢自欺欺人,老实说,你这人冷酷无情,少言寡语,不及南胥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你凭什么觉得我是真心喜欢你?方才要不是你打岔,说不定我就把他拐去魔界了。之前我赖在你身边不走,只是为了玉阙经,若早知道你把玉阙经传给我,我才不会想留在拥雪城当妖奴。”
因为暮悬铃的提起,谢雪臣不免又回想起先前所见的那一幕。暮悬铃极其暧昧地揽着南胥月的脖子,眼中漫着薄雾,似妖精勾人。他知道南胥月对暮悬铃执念颇深,也愿意成其好,但亲眼见两人举止亲密,却仍是忍不住心口烦闷刺痛。
然而她心知肚明,这样的防范并不能起到实质作用,对方碾压性的实力,若真要对她不利,她束手无策。
“谢宗主究竟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暮悬铃冷然道,“威逼不成,便想利诱了吗?”
谢雪臣将暮悬铃的防备清晰地看在眼里,她像一只被入侵了领域的猫,冲着他虚张声势地亮出尖利的爪牙。谢雪臣没有再试图靠近,其实拉开这点距离,于他而言同样是触手可及。
“收敛心神,不要胡思乱想。”谢雪臣压低了声音道。
暮悬铃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刻闭上眼睛,心神守一,跟着谢雪臣的灵力运转玉阙经。
谢雪臣低头看着她浓密卷翘的睫毛,伴随着呼吸而有蝶翼般的轻颤,看似是她,又不似她,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没有那么热烈温暖的情意了。
谢雪臣这厮,越来越狡猾,一定是故意说长了闭关期限,才会让敌人疏忽大意。
谢雪臣的身影缓缓靠近,来到她身前。暮悬铃呼吸一窒,神经紧绷,见谢雪臣倾身过来,她下意识便伸手攻向对方颈间,却被谢雪臣轻描淡写握住了手腕,动弹不得。谢雪臣微凉的指尖抵住了她的眉心,一股沁凉的灵力顺着肌肤贴合之处,缓缓涌入她的神窍之内。
她错愕地仰起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茫然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脑中清明却又混沌——他在做什么?
他希望她安好,但今日看到她,他知道,她不好。
“谢宗主,你放过我吧,我下次不敢了。”暮悬铃楚楚可怜地发出哀求,“把钧天剑撤了好不好,剑气伤到我了。”
她说着抬起左手,被剑气割破的衣袖垂落下来,露出一截皓白细嫩的藕臂,只见滑腻如凝脂的肌肤上被剑气所伤,留下了一道刺目的红印,若非她躲得快,此刻已经见血了。见谢雪臣没有反应,她又把目光投向南胥月,柔弱无助地哽咽道:“南胥月,我受伤了……”
她皱了下眉头,不甘愿地回过身面对谢雪臣。
“谢宗主到底想怎么样?”她认清形势,不做无谓的挣扎了,自己找了张椅子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真是出师不利,怎么就偏偏遇上仙盟最硬的茬——暮悬铃眉头紧锁,暗恨自己大意。
谢雪臣微低下头,便看到怀中人漠然的双眼。他原以为,暮悬铃仍是埋怨他将她赶走,心中对他或者有怨,或者有恨,但贴在一起时,对方的心跳更加清晰地传递过来——她的心中十分平静淡漠,对他唯一有的情绪,仅仅是戒备和忌惮。
无爱无恨,就像面对一个陌路人。
哪怕此刻她语出讥讽,也只是冰冷地在试探他的情绪。
暮悬铃呼吸急促,气恼得小脸微红,眯着眼问道:“不知道谢宗主打算如何处置我?祭旗吗?”
“不会。”谢雪臣顿了顿,道,“但我只能先将你囚禁于此。”
南胥月紧紧盯着谢雪臣,肃然道:“谢宗主,可否由我来看看着她。”
暮悬铃奋力挣扎,但丝毫无法撼动腰上的手臂,她恼怒地跺了他一脚,这一脚对法相之躯来说不痛不痒,不过是她泄愤罢了。
“你放开!”暮悬铃气急败坏地推着他的胸口,但对方纹丝不动,“男女授受不亲,堂堂仙门宗主,耍流氓吗!”
谢雪臣心道,和你做的那些扒衣强吻之事比起来,这已经很君子了。
“你的众生,是人族。人族对我不好,我不爱这众生,也不可能会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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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他难受的是,暮悬铃对南胥月仍有一丝情意,对自己却是全然冷漠,与之前判若两人,难道正如她所说,一开始的接近就是别有所图,她从来没有投入过真心?
不对。
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热烈与赤诚,她的气干净纯粹,哪怕魔气濯体,也没有丝毫污浊邪恶,若在人修之中,这样的气代表着道心坚定,始终如一。他会传功于她,不仅仅是因为自己那丝心动心软,也是因为相信她内心本善,不曾为恶。
“你不必防备,我不会伤你。”谢雪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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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悬铃微微眯了眯眼,审视谢雪臣的神情,但见这人一如既往的淡漠清冷,叫人猜不出心思,她不禁有些烦躁。“哦?我倒不知道谢宗主是如此不计前嫌、宽宏大度之人。”暮悬铃语带讽刺,“难道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我只是奉师父之命接近你,虚情假意骗取你的信任,我的目的只有玉阙经。”
是他伤她太深了吗?
谢雪臣隐忍着一声叹息,认真地帮她理顺内息,半晌后,才撤回手,缓缓直起身子。
暮悬铃深呼吸着,感受体内灵力澎湃而温顺的涌动,谢雪臣确实是在帮她修炼,只是这样亲密的修行方式,任由对方的灵力入侵,就算是师徒道侣之间也极少这么做,更何况他们还是敌人。他出手太快,她猝不及防便被对方灵力侵入神窍,谢雪臣力量远强于她,她不敢妄动,只能顺从,但谢雪臣刚一撤手,她的身形便向后掠去,与他离得远远的,提高了戒备。
谢雪臣清冷的声线莫名地有一丝柔和:“你太急功近利了,修行不可急于求成,否则内息紊乱,会留后患。”
她的灵力本就与谢雪臣同出一源,因为没有丝毫阻滞,甚至十分亲热地欢迎他的入侵,任由他的灵力进入神窍,游遍四肢百骸,理顺她紊乱急躁的内息。
暮悬铃没有从谢雪臣的气息中感受到任何的敌意,她也很清楚,谢雪臣是在帮她,所以她就更迷糊了。
南胥月心中一疼,转过身去看她,却被钧天牢笼挡住了,他看向谢雪臣冷若冰霜的面容,沉声道:“谢宗主,放了她。”
南胥月心中对他有了意见,便会冷冷喊他谢宗主,他是决意为暮悬铃而与仙盟为敌了。
蕴秀山庄早已不在仙盟之中,南胥月素来不理会仙魔之争,此次却出人意料地前往两界山对付魔族,理由只有一个,便是为了暮悬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