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一口气,虚皇也是忍不住端起面前的杯子,掀起面具用了一口暖茶,压住了隐约有些激动的心跳,一时道:“老母在上!那秃厮藏经之处,只有他自己晓得,便是我也不知道内里究竟,泥丸子就更不可能得知个中细节。此番经书被夺,对方原本是有备而来,不仅准确攻入了六处藏经寺院,更晓得要对赤珠下手,便该是秃厮自己走漏了风声,明行山出了内鬼,与我无关,更与泥丸子无关!”
萧太后看一眼虚皇,摇了摇头,道:“此事虽说外人并不知晓,可普天之下,至少有十一人的脑海中,存留着这等秘密。年前优婆离在中原被擒,这消息就有走漏的风险;你那徒弟又是得了《开天宝卷》真传,摄神之术并不在你之下,就着实令人怀疑……我自晓得你不会以经书为赌注陷害罗睺,却难保你那徒弟也一应忠心耿耿。十几年不够沧海桑田,却足够人心变迁;便劝你用人小心,牢记中原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古训!”
虚皇这会子冷汗涔涔,已经听着萧太后的语调中逐渐失去了属于人类的那部分韵味,只留下无极无生,端坐天盘的意境隐约传来,便晓得自己这会儿已经是在面对无生老母,实在不能够再反驳更多。然而泥丸子与虚皇,的确是相知相识的多年老友,比起矿奴出身的太元子,这位出身中原杏林世家,从小颇有些心气的泥丸子就更得虚皇钟爱;即便是面对无极无生老母,他也要尽力一试,力保泥丸子无事。
好半天,都快走到寝宫门前,老太后才呼了口气,轻声道:“说起泥丸子在姜映明眼皮底下,关照灵渊,替他周全,也算得上他将功补过,略能消减往日里的过失。只是一事归一事,功过原本不能相抵;他他在姜映明身边身居高位,连这点小事都不能传递出风声,便是要么他已经被怀疑而失去了用处,要么就是他生出了二心而你不晓得。无论如何,这人都已经不太妥当,你尽早将其召回东海,搜检他的脑子才是要紧。”
萧太后执掌镔铁之国一甲子,原本不是靠着对灵渊的那种温情和慈祥来治国的,才是真到了需要判断局势,做出决定的时候,她比谁都清醒,也比谁都果决,便如一块冰冷的生铁,毫无情感,冷漠计算,得出结论,就不容置疑。也因为此,别的太后都是得各种鸾凤美称,唯独萧太后被外人称作“铁凤”,才是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
闻听得太后已经做出决断,虚皇便也真没有什么办法,左右这会儿还没说要取泥丸子的性命,他便也着实松了口气,不敢再争其他,只轻声道:“太后是如何晓得,那夺经之人出自姜映明门下?彼时太元子和那秃厮都在场,更有灵渊在一旁瞧着;不说别人,灵渊可是持有整本《大洞剑经》的,又是聪慧过人,对方施展华存一路的武功,难道他也看不出来?”
放下茶碗,凝聚心神,虚皇一时也是端坐无生老母对面,周身上下的气势与无生老母接洽勾连,同样以超凡脱俗的韵味,一时开口,道:“本尊还是愿意相信泥丸子,愿意相信自己的眼光!外景七神,绝不会出叛逆!”
说话间两人就已经走进了萧太后的寝宫,偌大的寝宫里只有寥寥几位宫女走动服侍,也没谁对虚皇擅闯太后寝宫多说什么,便似乎是司空见惯般不言不语,只乖巧奉上茶水,服侍两人吃喝,才见萧太后稳稳坐定,饮了热茶,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这才回答虚皇的问题,道:“这一来姜映明本就疑心灵渊,他会的《大洞剑经》就是东拼西凑而来,比不得正统传人;二来他们那日对上的,乃是个外家高手,硬功无敌,并不曾展露多少华存内功,自叫在场人都不能认出他的来历。”
瞧一眼虚皇,萧太后继续道:“姜映明派出此人露面,自然有诸多算计考量;此人虽得姜映明传功授业,这一身硬功却是自行练成,常人原不能比,也不易露出破绽。这些年你们与正道相安无事,已然不太晓得正道的武功路子;老身却是当年亲手破灭他三家门庭,遍阅华存一门大小武经典籍,对其路子烂熟于心,自然能够辨出那人出身华存一门……薛岳修死在我手里,还没教会他们这教训,便是后人哀之而不鉴之,还要重蹈前人走错的路!”
到这会儿,虚皇也不用问萧太后明明不再现场,为何会直到得这般清楚。便是他早已晓得,萧太后掌握着从别人脑海中挖掘记忆的本事,比自己还要跟高明许多,几乎能感同身受,在别人的记忆力亲历过往;那一日太元子从明行山离开,先来了镔铁之国,禀报萧太后经书失落,自然是被她将脑袋里的记忆挖掘一空,只相当于老太后亲自与那贼人动手,对其经络中真气流转都有真切体会,自然能够判断出那人的来历,挖出他的跟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