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那身影与灵渊擦身而过,手中的刀片也朝他鼓鼓囊囊的腰带割去,便叫灵渊冷冷看着,洞若观火,只觉得好笑,暗道自己当年偷东西的时候,可没这家伙这般愚蠢,明知道街上没人,还要假装不小心撞上,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其心思自是昭然若揭。
那身影手中的刀片极其锋利,寻常割开别人的衣袍连点动静都不会有;然而灵渊这腰带,乃是层层叠叠,小心绕成,柔若无物,又是虚不受力,直叫那身影一瞬间前后割了几刀,也不过割开了一个浅浅的口子,距离票号金银尚远,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得手的。
都说“贼不走空”,可贼也怕挨打,一时不能得手,这人便也当机立断,迈步向前,却不料手腕一紧,脉门当即就被灵渊一把抓住,随着一震酥麻疼痛,便叫他手中的刀片呛啷一声坠地,随即才听得灵渊满含笑意的声音响起,道:“这位荣门的同行,手艺挺潮啊!你就是新上跳板的,也该晓得道上的规矩——说罢,留哪个手指头给我?”
这话落入耳中,便叫灵渊脚下一顿,身子一抖,右手不经意摸向腰间,却又听另一人长叹一声,道:“几位将军都对杨老将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该说不该说的,都说给他听了,又有什么办法?他一门三代的军功要紧,哪管得了我们这些当差人可怜?天叫我们没有发大财的命,才是‘小富由勤,大富由命’,还是别多想了!”
握剑的右手紧了又松,灵渊最终还是暗暗叹了一口气,依旧迈步向前,没有再听背后这两人抱怨。这两人嘴里说出来的话,的确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惜的,便是要将自己的满城百姓推入兵祸火坑之中,只为着那一点点其实算不得什么的银钱;然而一个人的道德垮塌是罪,一群人的道德垮塌就不是了。这等不知廉耻,不知孝义的话语,从朝廷的官员口中说出,单独怪罪于谁,似乎都不是十分妥当。
这些事情,灵渊不想操心,也不能操心,只将一切留给还不知道是谁的,即将坐上龙椅的新皇帝去烦恼就是了。他原本无心进这晋州城,实在是因为汾州已经沦陷,一切过往都成云烟,无论是那个话多的仆役,还是那位信奉无生老母的老太太,现如今只怕都不在城中,便是再没有值得他回忆的事物了。
他这话纯是说了玩笑,毕竟别人的手指头又有什么用呢?然而被他拿住那人,似乎真是被吓得狠了,一时竟手腕一抖,使了个缩骨法门来,直从他手中挣脱,就叫他心底一跳,暗想做贼的都会缩骨法,自己也不例外;可这人的缩骨法着实高明,竟能从自己的“授篆拳法”中逃脱,着实难得!
心里想着,灵渊倒也不急,依旧伸出手去,抢在那人接续手骨之前又将其一把捏住。手骨松懈,手腕就会缩小一圈,才好挣脱约束;然而缩骨时被人捏住,便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的,只能任人宰割。也是这人倒霉,遇上了同行不说,还是同行里的高手,一时受制于人,便是痛呼一声。
声响一起,灵渊便是一愣,用力扯那人转身,才看清这行窃的小偷,原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
因着战火延绵,晋州城的街上也是人烟稀少,平常往日里热闹非常的诸多店铺,这会儿也已经关了大半,开着的也是半死不活模样,好半天不见一位主顾上门,看样子掌柜的也只是苦苦支撑,再有个三五日就要卷铺盖走人,朝南方逃去。即如此,灵渊自然遇不上那便宜舒适的院落,只得想着先去城中客栈歇息,一时迈步朝前走去,眼角却是猛地一跳,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
在灵渊的视觉盲区处,有一道矮小瘦削的身影小心凝视着他,便是这身影从他进城时候就一直坠在他身后,躲在他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却不晓得他如今武功有成,五感通灵,一应脚步、呼吸和心跳都瞒不过他,早被他发现,自己还不晓得。
不动声色地,灵渊迈步朝前,脚步间故意走得十分**而潇洒,就像个纨绔公子一般,表现出毫无戒心的样子,就等着身后那道黑影举动。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跟武者比耐心便是注定要落得一个失败。眼见着灵渊即将走到城中,他背后那道身影便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一时加快脚步上前,手指缝间闪出一柄薄薄的,不能称之为匕首的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