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赶路辛苦,正在喘息,却也真是卖了一辈子苦力气的人,还能说话,便道:“你这个娃娃,什么都不晓得,就敢往北边去?十几天前头,邦泥定夏的大军大进了中原,攻占了汾州城,见人就杀,见钱就抢,日子实在过不得了,才逼着我们往南边跑嘛!你这细皮嫩肉的,可不敢再往北去了!那些鞑子不是人哩,不敢落在他们手里!”
灵渊闻言点头,其实这事儿他一早就已经晓得。听老者这般说,他便又问道:“邦泥定夏来攻,朝廷就不管么?不是说镔铁之国已经撤兵,这会儿朝廷的大军正在北边驻守么?”
老者摇头苦笑,只觉得这小子长得俊俏,脑子却是不好,便不愿意浪费气力跟他说话,旁边倒有一名行脚的货商,听得灵渊这般说法,一时冷笑,道:“朝廷的大军忙着趁火打劫,比鞑子也强不到哪去!你指望着他们保家卫国,便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了!”
一群人窃窃私语,声音却是躲不过灵渊的耳朵,便叫他听得分明,认出这些人都是汾水周边,靠近中原与邦泥定夏一带的百姓,原是因着邦泥定夏起兵,两国骤然开战,战火延绵之处,百姓流离失所,才叫他们出逃。灵渊遇上的这一群人,已经算得上是当地的地主乡绅,家中颇有财富,消息也是灵通,战火一时燃起,他们便举家朝着南边逃来,舍了房屋田地不要,只求能保全性命。
这些人从汾水一带前来,自然晓得两国交战的场景,便明知如今老家一带已经是修罗场一般,逃还来不及,自不会有人前去送死,才叫他们看着灵渊奇怪,只当这小子是年少无知,或是脑子有病,才非要往北边去,也不愿与灵渊多谈。
武功练到一定程度,武者与常人便是已经不同,不说五感通灵,身手灵活之处,就单说武者的心态,都与寻常的老百姓天差地别。对于现在的灵渊来说,匪祸也好,兵祸也罢,都不太需要放在眼里,更不必因此记挂在心,只要不遇上罗千子那等级别的武道高人,普天下能奈何他的人其实也没有太多;又是罗千子那样的高人,非虚皇这等级别不能**出来,当世武者中十人有九人都比不上他,真正能威胁到灵渊的武者,也没有那么太多。
灵渊一愣,不及说话,就听得另有一人愤然开口,道:“姓陈的,你这话说得亏心了!杨老将军一门三代,现如今还在率军跟鞑子拼命,你骂鹰犬就罢了,骂杨老将军可不行!”
陈姓货郎闻言摇头,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发火争辩,只道:“杨老将军自然是忠君爱国,是武德星君转世,拼命都要保护百姓的——只是如今朝廷陈兵十万,有多少归杨老将军管,又有多少四处烧杀抢掠,趁火打劫?”
先那人闻言一滞,呐呐不能开口,只满脸含恨,咬了一口已经开始发霉的干粮。
心想着,灵渊也不愿与这些人多有纠缠,只看着他们过去了,自己便也继续上路,只暗想邦泥定夏这次侵犯中原,规模只怕不小,才能逼得这种地主乡绅早早逃了,连着家业都可以舍弃不要。这种情况,上次镔铁之国攻破迁民镇的时候,就不曾听说有富户出逃之事——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迁民镇周边本就荒凉,不见得就是邦泥定夏比镔铁之国强悍许多。
又过得两三天,灵渊在路上遇见的百姓就愈发多了起来,一日里总能遇上个两三起,便真见了如今边境的战火之猛烈。从来逃荒避难,富户们总是要比平民多一些选择,少一些犹豫,便只要拖家带口,裹挟细软金银就能跑了,不比老百姓还放不下辛苦积攒的基业,相比之下穷人总是要多纠结一段日子才会下定决心。
比起跟地主富户往来,灵渊更喜欢哼商人老农们说话,便是穷人可怜穷人,大家都是苦日子里过来的。凭借着过人的皮相和不俗的气度,这一日他便跟正在路边歇息的一队人马搭上了话,与一位满脸风霜,手脚皴裂的老者要了口水喝后,便试探着问道:“小子请教老丈,我这一路过来,尽见了些拖家带口,逃往南方的百姓,却不知北边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