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皇翻阅着手中那一卷经文——也不知道他隔着面具怎么看得见经文上的字句——一时无言,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老母手书经文,天人师手上也只有一十二卷,字字珠玑,阐述天地奥妙。他如今舍得用这一卷经文,来换那个小姑娘?本尊晓得那姑娘的来历,却想不到天人师会这般重视她。你老师有何打算,你如实说来!”
虚皇最后这一句话,便又将富楼那扯进了诸天神祈的神威之中,直叫他站立不稳,口中却着实坚定,道:“老师说故人之后,自当照拂。陛下当日借走赤珠,现如今便该有借有还。老师知道赤珠忤逆了陛下,特用这一卷《弥勒下生经》向陛下道歉。请虚皇陛下,将赤珠姑娘赐还!”
虚皇见富楼那竟能抵抗自己在虚皇殿中摄拿心神,心底也是稍稍有些惊讶;又见手中这一卷《弥勒下生经》真实不虚,的确是无生老母一字一句亲笔写成,便也思忖片刻,旋即微微点头。
富楼那微微一笑,神情自若,道:“弟子闻听,虚皇陛下面见中原皇帝之时,也不曾行跪拜之礼……便是弟子乃方外之人,不通东海礼数。请陛下恕罪!”
他这话是化用虚皇见皇帝时的说法,便叫虚皇一时沉默,随即道:“你在天人师座下,号称辩才无碍,最擅卖弄口舌,便是人如其名,着实了得,更胜本尊座下罗千正伦一筹。只是本尊不同中原皇帝,乃是人世间唯一的真神;纵是天人师走进这虚皇殿中,要站要跪,也由不得自己。跪下。”
富楼那只觉得虚皇的话语中,自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弥漫起来;又是这虚皇殿中描绘着的诸天神佛,似乎在一瞬间都活了过来。诸神脚踏祥云,头顶清气,一个个漂浮在自己上方,以无穷神威压迫着自己的身体,叫自己膝盖一软,这就要朝虚皇五体投地。
眼看三山山主和那童子离开,正伦子一时轻声发笑,道:“我原以为天人师怕极了师尊,不要那小妮子了;看来那小妮子还很有些用处,师尊可不能轻易放了她去!”
先前正伦子在天人师手下重创,全靠着罗千子拼命立功赎罪,才为他求得虚皇陛下的救治,得以续命至今,自是叫他对天人师别有一番恨意,这会儿说话几近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将口中的舌头都咬断,神情更是愈发像个勾死鬼一般。“睚眦必报”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虚皇不做声,只挥手叫人准备,见英玄子一时看向正伦子,笑道:“正伦子,我晓得你恨天人师,倒是我也恨他。要不待会儿咱俩联手,把那富楼那留下了,给那小妮子作伴,你说可好?”
殿后自有一人,领着一位手长脚长,骨架粗大,皮肤黝黑的姑娘走上前来,正是赤珠。
英玄子等人见富楼那身躯晃动,都晓得他被虚皇师尊神威震慑,这就要跪下;却听富楼那在挣扎中,奋力道:“虚皇陛下!我今日是奉老师法旨口谕而来,请陛下顾念局势,莫要逼我!”
虚皇闻言,冷哼一声,道:“天人师配说什么‘口谕’,配降什么‘法旨’!败军之将,何敢言勇?你是要本尊将你千刀万剐,施以万虫噬身之刑,才能学会听话么?呵,天人师呢,叫他出来!”
说着话,虚皇手一抬,自将富楼那手中那一卷经书摄拿在手中,倒也真不曾再逼迫那富楼那下跪,便见他稍稍颤抖之后,也就站直了身子。富楼那被虚皇摄去经书,毫不在意,只面带微笑,道:“老师不曾随弟子而来,只命弟子将这一卷经文送来给虚皇陛下。这一卷《弥勒下生经》,乃是无极无生老母亲手写就;老师愿用此经,换虚皇陛下赐回赤珠姑娘!”
正伦子闻言大喜,便是三师兄英玄子神功盖世,若是他与自己联手,自能将那富楼那留下炮制。他一时朝英玄子看去,却见英玄子那双大眼睛里,冷冷闪烁着讥讽和嘲笑,才叫他一时想起,自己与罗千子在中原几番办事不力,如今在师尊面前早抬不起头来;三师兄这般说话,原是要给自己一个难堪,便也连忙低头,轻声道:“但听师尊决断,弟子不敢逾越。”
说话间,就见一名身着华丽僧袍,缀着八宝璎珞,手捧一卷经书,面目阳刚端正的僧人,跟在小童子身后,缓缓走上殿来,一时站在虚皇等人面前,头颅低垂,恭敬道:“弟子富楼那,奉老师口谕,拜见虚皇陛下!”
虚皇闻言,轻声道:“既然是‘拜见’,你为何立而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