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琴心上前握住姜映明的手,轻声道:“我在屋外听得分明,原是那无生老母又自重现人间。师兄,你如今的功力,已不在爹当年之下;纵是无生老母还在,也是年逾百岁的老人。你我原不必怕她。当年爹能重创她四十年不敢踏足中原,师兄胜她便是易如反掌,她敢冒头,师兄便可出手。”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女人瞧自己的夫君总是高看一眼;饶是如此,薛琴心这话却也说得太过了些,似乎与姜映明先前的描述并不相符。始终姜映明在面对虚皇的时候,都没有多少把握;而虚皇如今的修为,又远远比不上活着的薛岳修。如此说来,能杀薛岳修的无生老母,捏死姜映明便如捏死蝼蚁一般轻松,原不是薛琴心所说的这般不堪。
然而奇怪的是,姜映明对此不置可否,竟像是默认了一般,只环顾四周,面露无奈,道:“找两个靠得住的徒弟,来收拾这一片烂摊子吧!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如今邪魔外道并出,便是这天下,大乱将起。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先把这里理顺吧!”
只是这一篇经文上,依旧不曾涉及任何有关神话中“虚皇”或是“外景七神”的内容。
姜映明写下这一片经文,似乎是费了极大的精力和心神,这会儿也有些脸色发白,便挥手叫灵渊离开。灵渊诺诺领命,乖巧告辞,一时离开。
眼看着他消失在书房院外,姜映明才长叹一声,抬起右手摆在面前,仔细观瞧着自己掌中的纹路,好半天才并拢五指,抬手朝对面墙边立着的书架轻轻一挥——就听嘎嘣一声脆响,随即整个书架从正中一分为二,连带着放在中间的那些经卷竹简,尽皆平分为两份,切口光华,宛若刀割。
姜映明原本的计划,已经因为无生老母重现江湖而大乱,便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会儿非要抛开一切疑心去用人。虚皇想利用灵渊,姜映明又何尝不想?两人便如两位国手,坐在棋局两端,以天下江山为棋盘,以俊杰才人为棋子,以隐藏在一切背后的秘密为战场,以自己胸中的沟壑为刀兵,着实较量一场。
灵渊是个聪明人,也晓得姜映明话语中的意思,这会儿也能揣摩一两分姜映明的心思,低声应道:“是。”
姜映明微微点头,对灵渊表现出的态度表示满意。其实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彻底看透另一个人,甚至不能看透自己;所谓对别人的理解,不过是从琐碎的日常观察中拼凑出来的,不完整的扭曲印象而已,便如瞎子摸象一般,所知有限。越复杂的人,越难为别人所拼凑;聪明到姜映明和灵渊这样,几乎已经不可能被别人所了解,也可以算是一种可悲。
收回手掌,姜映明又是轻叹一声,这才转过头去,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薛琴心,无力道:“师妹,你什么时候来的?”
薛琴心莲步轻移,缓缓走进书房之中,先看那一分为二的书架,再看周遭遍布的大洞剑气剑痕,这才轻声道:“师兄,我早就来了。你这边出了莫大的动静,徒弟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又不敢上前打扰,才请我来。这么多年,你还在练这掌刀么?”
姜映明微微点头,又是摇了摇头,道:“练是一直在练,但练出来的似乎不是掌刀……我原本已经舍了这门绝技,今日说起四十年前的往事,才一时心动,随性而为,却是这么多年,这功夫毫无进益……”
那日给灵渊服下夺心丹后,姜映明对他着实警惕非常;然而又过得这几日,他又觉得这小子似乎真是一无所知,单纯天真,可堪托付的。疑心重的人,念头转变也快,在姜映明身上就得到了证实;又是今日灵渊与他分享了四十年前那一段恐怖往事,就与他多了一分联系,又叫他心里动摇。
思忖着,姜映明抓过一旁的纸笔来,吩咐灵渊研磨,自己运笔如飞,弯着腰写下了密密麻麻一大张文字,小心递给灵渊,道:“这是大洞剑经第二品的内家经文,你拿去吧!”
纸上墨迹未干,灵渊也不敢将这纸折拢,只捧在手上,一面感谢姜映明传功,一面小心阅读纸上龙飞凤舞的文字。便是这经文,与之前得到的第一品经文相辅相成,其中也夹杂有姜映明听薛岳修指点的体会,十分周全,也十分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