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彪如苦笑着站起身来,摇头道:“公子这一声‘师兄’,陈某人受之有愧。当年将军归隐,陈某自持军功,舍不下荣华富贵,并不曾追随将军,也未曾摆在将军座下。转身功名皆尘土,无常此身万事休……陈某愧对将军,无颜拜见……”
听到这里,灵渊便已经恍然,暗道此人赖在高平驿不走,只怕是心中犹豫纠结,想去华存山庄,又无颜面见姜映明,才被困在此处,进退两难。想到姜映明归隐十几年,一块军令拿出来还是如山沉重,本身官阶犹存,自是在朝中还有势力;若是这陈彪如拉下面子去求他,事情说不得还有转机。
想到此处,灵渊便也扭头对老驿官说道:“老倌,看来今天这人,你们是赶不走了。快去弄些饭菜来,我们与陈大人好好叙叙旧。说不定明日一早,他就不再麻烦你们了……嘿嘿,你这把老骨头,要多加小心啦!”
那陈大人似醉非醉,似醒非醒,醉眼惺忪,抬眼打量着玉书,嘿嘿一笑,反手便是将桌案上衙役刚奉上的茶碗扫翻在地,伸手指着老驿官的鼻梁,喷口骂道:“就为这两个毛小子,你这奴才就要赶本大爷走?嘿嘿……好,好,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你很好!他日我陈彪如重振旗鼓之时,便是你这刁奴挫骨扬灰之日!老子今日不死,定有你的好处!”
老驿官气得吹胡子瞪眼,又奈何这位陈大人的品阶的确在他之上,他却不敢像打那衙役一般反手就是一掌,只哆嗦着讥讽道:“待陈大人重振旗鼓,老朽只怕是早已枯骨成泥,再无骨骸给大人挫骨扬灰了!大人可看清楚,这两位上差乃是奉上将军姜映明的军令到此,军务在身!若有耽搁,只怕大人与我,都是吃罪不起!”
那陈彪如听闻“姜映明”三字,浑身便是一颤,随即稍稍恢复了神志,抬头看向玉书,道:“你刚才说,你叫姜玉书?”
自持武功和姜映明的军令,也不怕出什么变数,灵渊肆无忌惮,便开口道:“我倒看他可怜,你便叫他过来,与我同坐。寒冬腊月的,若是真将他赶了出去,四下又没个住所,只怕不太妥当。”
老驿官面露难色,道:“上差有所不知,此人放浪得紧,若是冲撞上差,老朽便万死难赎。像这样的罪臣,流放便是等死,纵然死在半道,朝廷也不会追究的……”
玉书摇摇头,道:“相逢既是有缘。我二人也就只住一夜,明日便走;若真因我二人到来,非要将那位赶出去冻死,那我们还是不住了。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我心不安。”
老驿官心中一震,也是想通了此中关节,脸色顿时刷白,连忙安排去了。
不等玉书回答,陈彪如便是骤然跪倒在地,高呼道:“属下陈彪如,拜见姜公子!多年未能登门拜访,但不知将军如今安泰否!”
这一下弄得众人都是愣了愣,有些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意思,全仗着灵渊反应快,戳了戳玉书,低声道:“这人怕不是姜叔的旧部……看来姜叔人脉之广,势力之大,比之先贤圣人有三千门徒,也差不了多少了……”
玉书这才回过神来,也是暗叹缘分奇妙,连忙上前搀扶,道:“父亲一切都好,陈师兄快快请起!”他在话语之中,已经将这位陈彪如当成了罗师兄他们那样的人物,自是礼敬,又是唏嘘,却不晓得姜映明诸多旧部之中,除却在华存山庄中避世不出的,也还有陈彪如这种出仕不顺,落得凄凉下场的。
老驿官已经晓得玉书是姜映明的儿子,自是要对他言听计从,虽是心里对他的妇人之仁不以为意,脸上倒也不敢表现出来,便点点头,转头喊道:“两位上差有令,召那‘陈大人’上前回话!”
一众衙役闻言,便也不再拉扯那位陈大人,推搡着他来了玉书和灵渊的面前。就见那陈大人满身酒气,须发散乱,眼中无神,脚下无力,好端端一个朝廷命官,三十几岁的壮年汉子,弄得比之路边的老叫花子都相差不远,实在是邋遢得紧。
玉书见那人似乎酒醉未醒,又看他着实邋遢可怜,便上前对他拱手一礼,轻声道:“这位大人,小可姜玉书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