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哥哥问。
“如果真遇到危险了,自己要先逃出百步开外,哥哥真不行的话,就赶紧跑回家,告诉家里人。”妹妹说完顿了一下。
“哥,我怎么觉得这句话,不像是大凡话啊。”
“好的,我一定!”献儿认真地说。
兄妹俩上了路,哥哥用矛挑着两个行囊大步走在前面,妹妹一溜小跑似的跟在后面。其实昌辛心里早就想带妹妹去的,也真是怕万一出点纰漏,那就不是疼爱妹妹了,是害妹妹啊。想到这昌辛就回头看了一下妹妹,一看妹妹的小脸红扑扑的,已经是一脸的薄汗了。我走快了,昌辛赶紧放慢了脚步。哥哥放慢了脚步,妹妹就跟了上来。
“献儿,以前哥哥带你出门,教你的话还记得不?”哥哥边走着边问妹妹。
“有空闲,没空闲你大清早的往外跑?”献儿仰起头歪着脸,看着哥哥的眼睛说。
昌辛没回妹妹这句话,他心里在计算着日子够不够。来回四天,在鲜山耽搁一天是五天,多算两天也就是七天。这边部落集齐最少要十天,这日子应该是够。
献儿看到了哥哥在犹豫,连忙扯着哥哥的虎皮裙子说;“哥,你带我去嘛,这是你应诺过我的事,又不是我无由道的瞎闹腾。”
“知道。”妹妹回道。
第三天过午的时候,兄妹俩来到了鲜山。
鲜山和传说中的一样,光秃秃的,什么也不长,整个山体像是用一块块巨大的石块垒积而成,从山下向山上望去,倒也是峰峦壁立,奇绝险峻。
兄妹俩来到北流的鲜水边,鲜水不大,出在鲜山。放下包裹,妹妹打来水,两人略微吃点。献儿就去拾柴禾,拾来柴禾找个平阔的地方点着火,等火大了拿来石块压成暗火,再从包里拿出鱼骨头,放在暗火里,不一会就冒出了腥臭的黄烟。
“怎么不去了?都来到这儿了,我这点伤是皮外伤,没事,隔个两三天就好了。”哥哥说完,抬腿就走了。
“不去了!”献儿认真的说。
“为什么?”哥哥问。
妹妹扯来蒲叶,辫着辫绳,边说:
“哥哥你说我从小到大什么不听你的啊?”
昌辛笑了笑,用手轻轻括了一下妹妹的鼻子。
献儿微微地使自己的脸笑了一下,轻声地问哥哥:
“哥,还疼吗?”
“疼劲过去了,这会好多了。献儿,刚才很凶险你知道吗?如果哥哥那一矛没捅到黑熊的嘴里,我们俩就都完了,还好这个家伙的眼神不好。你抽它那一鞭子有什么用?伤不到大黑熊,反倒激起了它的野性,你知道吗?”哥哥数叨着妹妹。
不一会妹妹折来了蒲棒,哥哥教妹妹剥开蒲绒,在两个手掌中团开,然后哥哥拿来按在伤口上。
“麻利点。”哥哥说。
“嗯。”妹妹加快了手。
“好了,好了,别闹了,看见那河边的香蒲没有?”哥哥指着远处的河岸说。
“看到了,干吗?”
“快去给哥哥折蒲棒。”哥哥说。
大黑熊闷吼一声,就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昌辛不停地向大黑熊的头上抡着,直抡到第六棍,大黑熊才晃晃悠悠倒了下来。
大黑熊倒了下来,昌辛还是照着它的脑袋不停地抡,直到自己没有一点力量,走过去看到矛尖早已刺穿了熊的后颈,这才一下子痿坐在了地上。
那熊大怒,咆哮着向昌辛扑了过来。
这一鞭子炸雷,让昌辛知道妹妹就在身后,他不能再躲!挺着矛就向那咆哮着的大嘴扎去。矛扎进熊的嘴里,熊扑来的力量就在矛杆上,昌辛的手在矛杆上打着滑,人就来到了熊的近前。那熊一掌就拍了过来,昌辛松开矛一矮身躲了开去,但左臂上还是被熊爪划出两道深深的口子。
那熊被矛尖扎进了嘴里,想吐却吐不出来,就用两只去拍打那矛杆,结果越拍打越痛,那熊就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咆哮。
那熊发出一声低吼,身子向后一挫,就向昌辛扑了过来。昌辛等那熊扑到近前,向右侧一个团身就滚了过去。那熊看扑了个空,四只熊掌在地上刺啦啦急停住身子,转身又向昌辛扑去。昌辛等那熊扑到近前,又是一个右滚翻,躲了过去。
滚了九次,昌辛带着那头熊在河滩上划着圈子。
大黑熊不干了,大黑熊呼哧呼哧喘着气,人立而起,一步步逼向昌辛。昌辛向右转着退,大黑熊就向右紧赶两步逼着昌辛继续往后退。
“引蛇的鱼骨带没?”
献儿用右脚踢了踢右边的蒲包。
“赶蛇的鞭子带没?”
“哥……”
昌辛回头一看,一头大黑熊正向他们这儿走来。光咔哧咔哧嚼谷粑了,这么大的家伙快来到跟前了,自己都没听见。昌辛从地上抓起了桑矛,慢慢站起身来,把妹妹拉到自己的身后,低声说道:
“快!向着我身后的方向,快跑!”
天亮了,篝火已接近燃尽,飘着淡淡的轻烟,远处树林里的鸟喧闹地叫着。昌辛坐起身来,望着妹妹熟睡的脸。很久没看过妹妹熟睡的样子了,妹妹开始抽条了,脸不再是圆嘟嘟的了。
阿妈嫘祖娘长年累月在外教习人们栽桑养蚕,抽丝织绢。三娘嫫母持家又极是严厉,献儿从小就是怕她。所以献儿从会走开始,就天天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直到后来,吃是跟着哥哥吃,睡也是跟着哥哥睡。在那些日子里,拍着妹妹睡觉的时候,哥哥就喜欢就着火塘里的火光,看着妹妹长长的睫毛,肉嘟嘟的小嘴。
妹妹醒了,睁开眼,看见哥哥正看着自己,就冲着哥哥笑了笑,坐起身来揉着眼。
哥哥没搭理她,捡起地上的行囊,在矛的两边挂好:
“你往哪走?昂着头,你都看不见前边没路吗?走这边!”
哥哥说完,沿着河岸向河的上游走去。
“你下来啊!”哥哥说。
“再背我一会。”妹妹说。
“下来吧,我还要挑东西。”哥哥说。
“嗯哦。”妹妹点了点头。
兄妹俩说着拉着,就来到了一条小河边。河不宽,水流有点急。
“我先趟趟,你站在这里等我。”哥哥说。
出了有熊城的大门,过了护城河,昌辛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长胳膊长腿的小女孩站在大路的中间。他苦笑着,停下了脚步。那是他的妹妹献儿,她是要他带她去捉鸣蛇。
两年前献儿九岁时候的事,隔壁的女孩柠儿的哥哥在地里忙活,捉到了一条大花斑蛇,敲掉了蛇牙,给妹妹当玩意玩。那柠儿就天天把冰凉花斑蛇盘在身上,满城里显摆着。献儿也想要,献儿来缠哥哥昌辛。昌辛就怕妹妹缠,因为妹妹急了就发火,妹妹一发火,昌辛就感觉到自己的眉毛头发都能被点着。当下农忙时节,爹每天都到各个部落去督促着,他那敢在这个时候带着妹妹去捉蛇。好哄歹哄,最后说等忙完农活哥带你去鲜山捉鸣蛇,献儿才止闹。
故老相传,鸣蛇四翼,出没在由此向南两天路程的鲜山。只是个传说,谁都没见过。昌辛当时也是情急之下,说出了带妹妹去捉鸣蛇的应诺。献儿倒是刻在心里面了,自打那以后,她有事没事地就缠着哥哥要去捉鸣蛇。
“什么不像大凡话,从哪里学来的油嘴。这话你听不懂吗?”哥哥说。
“听是能听懂,就是别扭。听着别扭,说着别扭,在心里想着也别扭。”妹妹说着,仰起脸看了一下哥哥。
“别管别扭不别扭,你照着哥说的做,听见吗?”哥哥说。
“记得。”妹妹点头说。
“说来听听。”哥哥说。
“到了外面什么都听哥哥的,遇见事要冷静,不能发火,发火只能坏事。遇到紧急的事,要赶紧躲在哥哥的身后。”妹妹回答说。
不带她去,也要在这折腾一晌午。过来过往的人,还不知道我们兄妹在这闹腾多大的事啊。带她去吧!找不找得到鸣蛇,捉不捉得到鸣蛇,就算是了( liǎo)了(le)她的这个念想。
“哥,你说话啊。”献儿又扯了扯哥哥的裙子。
昌辛退了一步,俯下身来看着妹妹眨巴着的两眼说;“好,我带你去!但你在路上一定要听话!不能无缘无故地发火!”
“看着风向,风朝那儿刮,蛇就从那个方向来。”哥哥找了一块石头,坐在上面说。
“知道。”妹妹回道。
“赶蛇鞭是鞭山震蛇,不是鞭在风里。”哥哥说。
“哥,你为什么把胳膊吊在脖子上?”妹妹跟上哥哥,问道。
“哦,是不是看到哥哥把胳膊吊着,就觉着哥哥这条胳膊废了啊?不是,我吊着胳膊,是怕它不小心乱动,再把伤口撕扯开。”哥哥回答说。
“哦。”妹妹好象放了一点心。
辫好了辫绳,哥哥把手臂在胸前吊好,用断了尖的矛挑上行囊扛在了肩上。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的黑熊说:
“上路吧,回来的路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它。”
“哥,我们不去了吧!”妹妹挡在了哥哥的面前说。
“我看大黑熊到你跟前了,我就……”妹妹解释说。
“你就发火了,给它一鞭子。这一鞭子有用吗?你在哥哥的后面,哥哥就不能躲了,躲开熊就扑向你了,哥只能拼命。遇事一定要冷静,不能心里‘腾’地起来一把火,就什么都不顾了。”哥哥说完,妹妹点了点头。
“去扯几根蒲叶来,辫个辫绳,我把胳膊挂在脖子上。”
献儿从身后抖出鞭子,用力一甩,头顶上就响了一鞭子炸雷。
昌辛摇着头苦笑着来到了妹妹的跟前:
“爹要去杀窫寙,我怎么有空闲带你去捉鸣蛇呢?”昌辛双手握着妹妹小小的肩膀头说。
剥了六个蒲棒的蒲绒,才把伤口上的血止住。哥哥血止住了,献儿的心才平复下来,她看着哥哥的脸,想知道哥哥还疼不疼。
“看我脸干嘛,找老鼠屎?”哥哥问。
献儿就笑了。小的时候妹妹不愿意洗脸,哥哥总是哄妹妹说,夜来老鼠拉你一脸都是老鼠屎,不洗掉就长搁脸上了,等你长大了,脸就象小七娘的脸一样。小七的娘,生一个孩子长一次雀斑,等生了小七以后,脸上就长满了雀斑。有一天,小七娘见献儿生气撅着个嘴,就说,女孩儿千万别撅嘴,老撅嘴长大就成个丑丫头了。献儿回道,你才丑,你小时候不洗脸,一脸的老鼠屎。把小七娘给气疯了,她知道是昌辛说给献儿的,见昌辛一次就骂一次,整整骂了一年。
“明白了。”妹妹向那一片香蒲跑去。
“多折点,路上可能还要用。”
“哦。”妹妹答应着。
献儿跑了过来,看着哥哥还在不停地流着血的胳膊,眼泪就下来了。伸手想给哥哥抚摸抚摸,手伸过去刚碰到哥哥的胳膊,又颤抖着缩了回来。
起身就去用脚跺那黑熊,一边用力地跺,一边骂:
“你个坏黑瞎子,你个大坏蛋,你不得好死!”
昌辛起身抓起矛杆,继续往熊嘴里扎。熊往后退,昌辛奋力向前,熊摇着头左右甩,没能把昌辛甩开。
那熊狂怒,猛然向前迫压过来,昌辛向后退。
熊迫压的越来越快,昌辛退的也越来越快。猛然间昌辛把矛杆往地上一柱,那矛杆弯成了一道弧形,然后就听见‘咔嚓’一声,矛头断在了大黑熊的嘴里。矛杆**起在了空中,昌辛跃起身来抓起矛杆就向大黑熊的头上抡去。
这不是头憨熊,它是想把我逼到个逼仄的地方,昌辛想。
昌辛慢慢放近他和熊的距离,他想等熊近到三四步将要扑来的时候,斜刺里滚到它身后。
这时候就听见‘咔啦’一鞭子炸雷,在大黑熊的头上炸响。大黑熊一边的耳朵被鞭豁个口子,血就流了出来。
这是一头夜来没找到吃的,饥饿着的熊。
昌辛持矛峙立,大黑熊向昌辛走来,来到了离昌辛七八步远,大黑熊停了下来,凶恶的眼神直直地望着昌辛。
昌辛双手持矛,拧身弓腰半蹲了下来。
昌辛收拾好东西,从腰里拨出燧石匕,在妹妹衣裳的下摆,割下两根两指宽的布条,细心地把妹妹两只脚容易磨破的地方缠裹好。抬起头,看见妹妹还是一脸的懵懂,捏了一下妹妹的鼻子:
“瞌睡虫,快穿鞋,我要收拾皮垫子。”
洗洗手脸,兄妹俩在河滩上跪坐着,吃着早饭。突然献儿向昌辛的身后一指:
西天的太阳,已经挂上一抹儿金黄了,妹妹的脚也走疼了。昌辛赶忙在就近的高坡上找了个平亮地,把行囊放下,让妹妹坐下来,把草鞋脱下来,松快松快脚。自己从蒲囊里拿出竹筒,去远处的河边打水。打来了水,和妹妹一起吃了点谷粑,就去捡柴禾。拾好了柴禾,天就挨么黑儿了,星星也三三五五地亮了起来。
生好篝火,铺好羊皮垫子,让妹妹躺好,妹妹搁下头就睡着了。把麻囊里的东西取出来,把麻囊铺展开了,盖在妹妹的身上。
起身到周围又转了转,在野兽容易出没的道上,又嗅了嗅,确定没有野兽出没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转回来躺下,没数到第五颗星星也睡着了。
“我跑累了。”妹妹说。
“又开始闹。”哥哥边说着,边蹲下了身子,把手里的矛放下,用两手分开了妹妹搂着自己脖子的胳膊。
“哼!”妹妹哼了一声,甩着两条长胳膊,昂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嗯哦。”妹妹应着。
昌辛沿着河流上下看了看,找到了一段水流最急的地方,一只手从矛上拿下行囊背在肩上,一只手拄着矛,慢慢趟了过去。还好水不太深,只是打湿了虎皮裙子。到了对岸,放下行囊,再趟回来背妹妹。
把妹妹背过了河,哥哥拄着矛,半蹲着让妹妹松开手,从背上滑下来,等了半天没动静。
清晨的第一道霞光,正照在献儿的身上。她肩上搭着青色的麻衫,腰间系了根染成了红色的苘绳,长发束顶。头微仰着,紧抿着双唇,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不远处的哥哥。
“路上吃的带没?”昌辛问道。
献儿用左脚踢了踢左边的麻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