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嘣”的一声巨响,重茂吓得手中茶杯弹出,热茶飞溅出来,谢云流端坐不动,袍袖一挥,杯子和热茶被劲风扫过,摔进小屋的角落中,一滴茶也没溅到重茂身上。
重茂却顾不得这些,忙转身过去,便见小屋隔壁的另一间屋子房门打开,一股子浓烈的酒肉味儿和着放肆的笑声透出来,接着便见七、八条大汉从旁边的小屋里打着饱嗝出来,看打扮和模样是山里的打柴人或猎人,背着长长的弓、粗大的砍柴刀。重茂微微一惊,但见谢云流纹丝不动地坐着,他便不敢乱动。
那几名猎人说着长安以西的土话,声音吵闹得重茂耳朵都嗡嗡地响,不一会儿老黄出来,这几人跟老黄打着哈哈,骂了几句贼热的天,转过来又为几文酒钱争吵了好一会儿,才骂骂咧咧地结了账。
谢云流放下茶杯,道:“看样子,是换了掌柜。”
“换了人?”重茂奇道,“这样的小店,还有人愿意买?”
“这有何奇怪?”谢云流道,“这店面虽小,却是长安东头的必经之道,前面有驿站、十里铺,后面有五十里铺,它在这正中间,正是做生意的好地方,虽然是小本生意,能吃多少代呢。再说,说不定东家姓姚,这掌柜只是请来看店的,也未可知。”
“得呦,”老黄笑道,“一看二位爷就是纯阳宫的高人,我这就去灶上盯着,保准叫他们把锅刷得清清溜溜的,不让二位爷沾这些荤气儿!”说着赔笑着去了。
重茂看着老黄的背影,低声道:“师兄——”
“嗯。”
重茂抿紧了嘴,想要开口,却又将一肚子的话咽了回去。这样的格车,他也坐过,别说这么多人往下抬,就是在平整的路面上跑,也没法睡得着。车子被抬下河岸,是件危险的事,通常情况下车里的人都是要下车的,就算是当今皇帝出行,也断不会如此托大,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被人抬下陡坡。
太子李重俊与重茂虽然不睦,却好歹也是在一起生活过数年,太子的脾性,重茂深知。太子极好游猎,常常终日与千骑们一起在林中奔驰,也曾半个时辰内从明堂宫单骑奔驰到长安城外的神策营中。为此天子屡加严叱,太子也毫无改意。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树林,太子会呆在车里?断然不会。
他向河岸上的林子望去一一现在河岸上被拥挤的白头役所占满,挡住了后面千骑大将和千牛备身们的身影,还看不见太子的身影,不过毫无疑问太子就在那后面乱哄哄的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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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格车到了河岸之上,便停住了。此时正是盛夏,似乎不久之前,小溪刚刚发过一次洪水,洪水没有冲垮石桥,却将石桥与林中官道之间的河岸冲垮了一截,从官道下到小桥,须得从一面陡峭的坡上下来。骑兵骑马倒是可以轻易地纵跃而下,马车则是十分的艰难,那格车比普通的马车大了足足一倍,几乎到了无法下行的地步。
当然一一那是对普通人而言。
此时金乌西斜,一束阳光正透过窗户,照得小屋中通亮。老黄将撑在外面的窗扇放下,那窗扇乃是时下流行的透雕窗,即便放了下来,外面的景致也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声号角响起,立刻便有雷鸣般的蹄声作为回应。
那一队重装骑士出现在林道上,端得是威风凛凛。当前四匹黑马排做一列,黑甲黑披的骑士手持长戟,阳明盔上两根长羽迎风颤动,后面一排四名骑士,却是人手一杆三丈长的黑色大鏖,两排骑士之后,一名红甲红披的骑士,骑枣红大马,高举一杆镶金边的白色大旗,上书斗大的“李”字。
旁边老黄的八字眉,闻言挑了起来,谢云流咳嗽一声,老黄的眉毛又赶紧归位,恭恭敬敬地道:“二位仙长,可是有什么难处?”
谢云流道:“不瞒大叔,我这位小师弟也是长安富贵人家小时候撞了风邪,身体虚弱,这才送来道观的。若是太子爷人马众多,我怕小孩子受惊,能不能……”
“风邪??”老黄皱眉道,“那……倒确是不能被这人多马鸣的吓着了。咱们这位太子爷不好风月,却好游猎,手下带的都是羽林军的千骑大将、千牛备身这些粗汉子军爷,可别真把孩子惊了……唔……”
老黄讪笑道:“也是,那……那我赶紧去给二位看看有什么可以带着路上吃的干粮。”
话音刚落,又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起,这马来得极速,转瞬间便轰然地从门前掠过。蹄声还未消退,小桥边蹄声又起,不过半炷香的工夫,连续五匹烈马雷鸣般地掠过小店门前的官道。
重茂喃喃地道:“净道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嘶鸣,这一声却隔得近了,听声音已经到了小桥另一边,坐在屋中瞧不见外面,只听蹄声如雷,转眼间就过了小桥,三人望向门口,一团红云飞驰而过,奔雷般的啼声向着西方疾驰而去。
就那么一晃眼的工夫,重茂和谢云流二人都瞧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匹高大的军马,骑者身穿鲜红的明光铠,盔上长羽如雪,正是羽林军千骑的打扮。
二人对望一眼,重茂脸色有些发白。这个时刻,羽林军士不惜马力地飞驰而过,只有一个可能一一为太子銮驾开路。
时去岁来,沧海已化桑田,百余年来,被称为“枫华谷”的这片山谷,已成连接盛京长安与东都洛阳之间的一条必经之路自高祖、太宗年代起,帝舆逐年经过此谷往来两京,谷的左右还分布有拱卫京师的天策军营,此乃距离长安最远的一处天策营地,正是自高宗时代以来闻名遐迩,一直是天策军首脑所在的天策北营。炀帝自称千古帝王第一人,虽然贻笑大方,但其人还是颇具眼光,今日的天策营地便建在他昔日行在之所,位于湖边高岸,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只需在营地上登高望远,整个枫华谷东西走廊都在目前,确是难得的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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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论起炀帝,眼光、气魄、能力,那确是数百年来等一的人物,只比他老子杨坚差上那么一点儿,”老黄说完,叹息一声,“也就只有这样的人物,糟蹋起他老子千古难得的基业,才如此得心应手,咳,隋由极盛而至灭,可不就像这枫叶一样,待得红尽,已是凛冬,再好看的叶子,也得腐朽化泥了。”
“贱名老黄,”那胖子没皮没脸地笑道,“您老叫我狗头也行!”
谢云流哈哈大笑,直道有趣儿,跟着老黄进了屋子。这家客栈店面不大,也就两进的小格局,屋里黑黑的,摆着几张桌子倒没有什么人。老黄将二人引到屋里边坐了,便见呆头呆脑的小黄端了茶上来。
重茂坐着不动,见谢云流先端茶喝了,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才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是下等的渣茶,又苦又涩,只比吐蕃人的砖茶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儿,但在这荒郊野外,喝到这样的茶才令人放心。
枫华谷位在长安城外六十里处,原不过一处寂寂无闻的贫瘠山谷。前隋大业六年,炀帝欲伐高丽,在华山脚下检阅天下士马,彼时应征而至的天下军民共十道六十四万人,自汉武帝以降,天下军马莫此为甚。
炀帝性好奢华,但彼时枫华谷却已被其父修建长安城而砍伐空,以杨坚之性,又如何能容忍在一片荒芜中接见天下士卒?
于是便下诏令各路进京人马皆献树种一株,带至行在栽种。炀帝好五彩花木,天下谁人不知?于是六十万军民带来的,竟然不约而同都是叶脉殷红的枫树。
“枫树本就难得,这一片山谷,怕不得有上万株吧?”谢云流也忍不住道,“谁会花那么大力气,栽如此多的枫树?”
老黄叹了口气,道:“夏去秋来,枫叶好看么?”
“好看啊,”重茂道,“由绿而黄,落地而红,好看得紧父一一咳咳……听说当今天子就很喜欢枫叶。”
“哦?”重茂奇道,“难道这枫林,还是杨坚所植?”
“恰恰相反,”老黄笑着给他添了茶,“咱这谷啊,一百多年前还是片荒山呢!只有沿着溪水有竹林,其他地方都荒着,我爷爷说,草有人胸口那么高,就是没有树。树都上哪儿去了呢?都被隋文帝砍了去修新长安城了。”
隋文帝杨坚建立隋朝时,嫌弃旧长安城制度狭小,无以彰显新朝之盛,下令在旧都旁建造新城。新长安城于隋开皇四年建成,虽然只花了差不多一年多一点的时间落成,却是穷尽天下城邺之精华,高大雄伟,堪称数百年之盛,直到今日,长安城的内宫还是在隋代基础上加以扩建而成。重茂点点头,这是家事,他自然清楚得很。
老黄提了茶壶,转身又过去打茶。乡下地方,茶都是放在门前的一口大茶缸里,得一壶一壶打出来,再倒到碗里。老黄慢吞吞地用大铜提子打着茶,又慢吞吞地转回来,谢云流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他。
“两位爷是纯阳宫上的道爷,”老黄拉过一张小凳,在他们桌旁坐下来,笑道,“这乡野粗茶给二位道爷喝,真是简慢了。”
“只要是干干净净的茶,都解渴。”谢云流道。
谢云流摇摇头,重新端起自己的茶杯,道:“没什么。”
“二位爷,等久了吧?”老黄乐呵呵地从屋外进来,提着一壶茶。重茂慌忙看自己面前,却不知啥时候被谢云流又从旁边桌上拿来了一副新茶杯。
老黄赔笑着给二人面前的杯子满上。重茂还是一动不动,待谢云流喝了一大口,这才从容捧起杯子饮下。
店里面应声出来一个十八九岁,呆头呆脑的青年,憨厚地笑着,却不吭声。胖子道:“傻笑作甚?滚,快滚,快去端茶。”
“等等——”谢云流指着那青年道,“这位叫什么?”
“他?他姓黄,贱名儿狗腿子,客官您叫他小黄或者黄狗腿子,都行!”
谢云流冷眼看去,只见从他们破破烂烂的腰带中掏出来的都是被磨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贞观通宝”钱一一这是乡下人才用的老钱,如今的大城中已经见不到高宗以前的钱币。八个人一共付了二十七个贞观通宝,好说歹说又从店里拿了一小壶酒这才摇摇晃晃地相互搀扶着上路,走出店面,几个人唱着山歌,消失在大路另一边的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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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茂见谢云流一直盯着那些人,低声道:“师兄,怎么了?有何可疑?”
重茂抿紧小嘴,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谢云流冷笑道:“你无须在意。这家店铺,管他是白店黑店赤店蓝店,你只管坐稳了,难道师哥还护不住你?”
重茂心底里叹了口气,不敢再有言语。他对这位师哥的脾气最是了然。谢云流心高气傲,行走江湖以来顺风顺水从未失手正是少年得志之时,再加上他自认这半年来于武学上又大有进益,若是有人找他们的茬,那倒还真是求之不得了。
但重茂出身皇家,年纪不大,坎坷经历可比一帆风顺的谢云流多得多。他心里既担心遇上太子,又对这家老黄、大黄、小黄的姚家铺子颇多疑虑,手捧着茶杯忐忑不安地坐着。
“这……这是掌柜?”
“看样子,是。”
“这里不是姚家铺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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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中响起了尖利的哨子声。跟随在队伍中的白头役们排成两列,纷纷下到河岸。早有人将格车的御马卸下,数十名白头役围在车两旁,将车稳稳地抬起,向前传递。巨大的车头刚刚露出河岸之外,下面的白头役们高举手中短棍,将车头架住,慢慢地向下传递。
重逾千斤的马车,居然在两排白头役的共同传递之下,稳稳当当地滑下了一丈多高的陡峭河岸,瞧那架势,大概端坐其中的太子,连摇都没摇几下。谢云流不由得摇头赞叹,道:“这些仆役的身手且不论,但腰力与臂力,当不在千骑之下。皇家仆役,果然非同凡物。”
“这些人自然不能与世间普通仆役相比,”老黄笑道,“此乃皇家白头役,那都是自高宗初年起,为了高宗亲征高丽而特意选拔的健仆,高宗皇帝最后虽然未能亲征,可是这些健仆却留了下来,高宗皇帝还亲自为他们挑选高个、健硕的宫女为妻,世代为皇室之仆,那自然都是家传的手艺一一就这一千多斤的格车,这么陡的坡放下来,太子爷要是睡着了,都不一定摇得醒呢!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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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笑吟吟地站在一边,等二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粗陶茶盅,才道:“大热的天,二位爷还在赶路,必是要连夜进京的,小的我就不多嘴了。二位要点些什么,小店赶紧给二位张罗了,不耽误二位的行程。”
“这话我爱听,”谢云流道,“我们吃素,不拘什么的,弄一点面来便可。”
老黄远远地瞧见,不由得叹息一声,道:“作孽哟。先太宗皇帝一举擒讨了王世充、窦建德,午门献俘,金甲游街,高祖皇帝才赐他如此旗帜一面,现如今儿孙们出门游猎,也打这旗帜。咱们这大唐朝啊,咳……”
大唐太宗文皇帝以骑兵起家,横扫天下,常常一日一夜间奔袭数百里,靠的是轻装骑兵,穿的不过是软皮甲、轻羽盔而已。如今的羽林军、神策军,却全都身披用蜀锦包裹、雕满兽头云纹的明光铠,无论重量还是价格,都不知比当日的软皮甲翻了多少倍,以至于走几十里地便得脱卸装甲,好好喘上几口气。太子的这队打山猪、抱子的猎队,比太宗皇帝灭薛人举的大军昂贵十倍,战力可低了不止十倍去了。
那九名骑士缓缓地下了河岸,向着小石桥而去。后面跟着一辆六匹马的黑红色四轮大车,那便是所谓的格车了,只有天子或者身为国家储贰的太子,才有资格乘坐。格车后面,隐隐的又有不少旌旗,看样子太子此次出行,确是游猎而来,队伍中除了两辆大车,其他的全是重装骑士,以及随行的手持木棍、头上歪戴白色包头的“白头役”,一个宫中仆役宦官都没有带。
他沉吟一下,便道:“二位,还是到里面屋子去吧。这里头清静些,太子爷的军将们就算要进院子来要口水喝,也不至于惊了小孩子,如何?”
谢云流看一眼重茂,忙道:“如此,可多谢大叔了。”
“二位爷赏脸叫我一声老黄,那便是客气了。”老黄笑着,将二人引出小屋,往后院转去。这酒家虽小,只有三间小屋,分成前后院儿。进了后院,只有一间低矮的小屋,老黄推门进去,却见这小屋正是临溪水而建,几面大窗开着,窗下便是潺潺的溪水,站在屋里,正见小桥横在十余丈外溪水之上。
“什么?”
“太子的銮驾马上就要到了,”重茂抓住谢云流的胳膊,小脸微微发白,“这些是开路的千骑,后面……后面净道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店门前会被封闭,所有路上的行人都得原地跪候……”谢云流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却听重茂道:“我们不能出去。我……我不能向太子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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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太子真要在毒日头底下赶路?谢云流微一沉吟,站起来道:“天色已晚,贵店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啥时候做得好面。干脆给我们带上一点干粮,咱们这就出发了。”
老黄讶道:“二位爷——已经下锅了呀,怎么这么匆忙?太阳还老高的,二位爷……”
谢云流从怀中掏出六七个“乾元通宝”放在桌上,道:“我们赶路的人,不敢多歇,今晚要赶到长安。要是太子爷来了,道路一封,可就走不了了。”
谢、李二人都未曾听过这样的故事,一时都听得痴了。过了好久,忽地远远的一声马匹嘶鸣,打破了溪谷中的寂静,三个人才同时回过神来。
老黄笑道:“瞧瞧,我给二位爷讲些什么呢!咱们大唐国,自高祖、太宗以来,都是贤明当国,再不会出这些妖孽的。咳咳!该死的小黄,给二位爷的面下好没有!”后一句却是冲着厨下喊的。
那小黄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却也没见端什么东西出来。老黄用蒲扇起劲地给二人扇了几下,道:“怠慢了,怠慢了,我这就去催催看一一这死东西,又懒又笨,赶明儿老子让大黄来下厨,你给老子滚门口看门去!”
场帝自然大喜,便令尽数种植在行宫所在的山谷中,数十余万株树木繁盛如古来之森,遮天蔽日,连同周围六山十一谷都统统种植上了枫树。
新移植的枫树,没有那么快开枝散叶。数年之后,大业八年,炀帝率军出征高丽,数十万大军滚汤泼雪一般丧失在冰寒北方,当日植树之人,没有一人见到谷中枫树的长成。
而始作俑者炀帝,自高丽败后就偏安于东都,任凭天下大乱,不闻也不问,再也没有回过长安。当大业十四年,他在东都行宫里被宇文化及用腰带慢慢勒死之时,这片山谷中的枫树已巍然成林,殷红一片,恰如炀帝那垂死眼中望见的血色。
“当今天子圣明,”老黄微微抱拳一举,道,“但有一人,喜欢繁花红叶,却是千百年来人所罕比的,却不知二位可知?”
谢云流皱紧眉头。他从小所学的皆是武学、道藏,于历史人物实在知之甚少。重茂微一沉吟,忽然一拍桌子,道:“啊!是了!是隋文帝的儿子,炀帝杨广!”
老黄罕见地长叹一声,道:“可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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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一片枫林……”
老黄喝了口茶,微笑不语。
“那是那是,”老黄一张胖脸上全是油汗,手里拿着把大蒲扇只是扇,“咱这老店,好东西没有,就是干净一一就在溪水边,什么都干干净净的,二位爷不嫌弃,那就好!”
“这溪水倒是甜。”
“甜!怎么不甜!”老黄笑道,“这里的水还算次一等的,往上游走十里路,那里的水可是历代进贡皇帝爷的水,啧啧,又甜又解渴,当年前朝的文帝就好这口水,要不,还没这么片枫林呢!”
谢云流看了眼老黄,随口道:“刚才那些人好吵。这都是附近的猎户吗?”
老黄放下壶,拍拍手笑道:“那不是附近的猎户——枫华谷虽大,却是东西往来的大道,还有天策军营在此,天子时常驾临围猎,这附近就是地下的老鼠也早就捕杀一空了!这些都是东都来的应役户,在京里供奉太子、公主府上打猎的,如今已经服完了役,这就要东去了,咳!都是些破落户,饭钱都出不起,也不知道在京里挣的钱都塞哪个窑子胡同了——”他忽然吐吐舌头,虚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赔笑道,“打嘴打嘴,我在二位爷面前胡说!”
谢云流微微一笑,道:“无妨。”
“那你刚刚叫那狗——”
“大黄呀,”胖子面不改色地道,“正宗的上蔡黄狗,看家下酒,都好,都好!”
重茂憋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谢云流道:“那,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