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万岁,五十四名。”
朱棣双眉微锁:“五十四名锦衣卫,却不敌这个赤手空拳之人,此人武功纵然了得,难道朕的宫内就无高手了么?”
袁从俦一时语塞,正寻词应对间,忽见一旁闪出一名锦衣卫,跃进阵中,右手举刀向黑衣人兜头劈下,那黑衣人见此人与众锦衣卫相同服色,只道又一个不知深浅的莽撞货色,便照旧举左掌去推,那锦衣卫的刀劈到一半,忽然中途改向,冲那黑衣人左腕斜里划去。那黑衣人忙收掌曲肘,右掌劈向那锦衣卫右腕阳溪穴,那锦衣卫并不闪躲,也不变换招式,原本划向那黑衣人左腕的钢刀只画了个半弧,略略后抽,此时刀刃向上,又正好冲着那黑衣人劈来的掌缘,那黑衣人又只好中途变掌,否则肉掌撞到刀刃上,便是自寻苦吃。
一直藏在檐下的那黑衣人待周围恢复寂静后,轻轻纵身跳入房内,凝神环察片刻,蹑手蹑脚到书案前扳动那块龙凤镇纸,墙上的暗门应声而开,那黑衣人跃上前去,小心捧起玉匣,走到房间正中,此时听得脚步咚咚,数十名锦衣卫从门外涌进,张弓搭箭对准那黑衣人,朱棣出现那群锦衣卫身后,微微笑道:“敢夜闯皇宫,你还是有些能耐的,这匣子里的东西,你若喜欢尽可拿去,朕还要赐你万两黄金,加官进爵,你只须带朕去见一个人即可。”
那黑衣人轻轻将玉匣放到地上,忽然嘿嘿笑了几声,道:“皇上果然宏图伟略,这般声东击西诱草民出来,草民该谢主隆恩才是!”此人嗓音洪亮,直震得梁栋簌簌作响。
朱棣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锦衣卫指挥使袁从俦见状忙高声喝道:“大胆刁民,皇上面前胆敢出言放肆!”说罢挥手示意那群锦衣卫放箭。那黑衣人哈哈大笑,身体敏捷向后一纵,紧接着脚尖一拨一勾,地上的玉匣被打开,一个黄布包裹赫然显现,随着机簧铮铮作响,匣盖喷出一团发着幽光的物事,劈头盖脸向那群正欲瞄准的锦衣卫射去,一些人躲闪不及被射中头脸或肩膀,痛得在地上嚎叫打滚。
“遵旨!”郑和深深叩首三下,起身慢慢退了出去。
朱棣在窗前站了片刻,转身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附身写着什么,半晌直起身来,兀自轻叹一声,掷笔扶案,左手搭在案头那尊龙凤镇纸上,只听得轻微轧轧之声,书案边侧的兽炉缓缓移动,带动墙上一处暗门也慢慢打开——原来这兽炉与墙壁连为一体,如不是机关带动,任谁也看不出这处玄妙来。暗门开处是个墙洞,里面隐约可见一个玉匣,朱棣走到暗门前,取出玉匣端详片刻,正欲打开,却似乎改了主意,将玉匣放回洞中,关闭暗门,背着手在屋内踱了几个来回,这时一个太监慌慌张张跑进,道:“皇上,有刺客入宫,御花园三个巡夜的卫兵被杀!”
朱棣停下脚步盯着那太监,问道:“刺客人在何处?”
郑和躬身道:“回万岁,船队均已就绪,王公公与两万七千兵士正在船上,只等万岁下旨起航。”
朱棣捋须微笑道:“你十九岁起便跟随朕,忠孝诚顺,屡立战功,朕都明白得很,朕也相信,此次你定不会让朕失望!”
郑和跪下,道:“蒙圣上厚爱,奴婢当誓死效命!”
“回万岁,事实并非如此,聂山虽然盗得秘籍,但修习未久,又无人指点,所以不得其中精髓。他夺长枪的那招,只需用‘萍飘蓬转’这一招即可,可他却用了‘梅骨无双’和‘东篱采菊’两招;枪刺的那招名叫‘一苇渡江’,这招原本不刺要害,为的是饶过对手性命,可却被聂山用来连取三人性命,使得太狠辣了些,以致佛意全无,可见他对‘草木十式’只略通皮毛而已。”
朱棣抚须笑道:“朕看你对这‘草木十式’和渡龙岛的来龙去脉甚为熟悉,莫非你与那南海渡龙岛也颇有渊源?”
史苒浑身一震,不知朱棣这话是何用意,当下心里惴惴难平,便匍匐在地道:“圣上明鉴,卑职自幼随齐云山元同道长习武,不曾与此岛中人有过半点交道,只是家师曾与渡龙岛岛主水中花比武过招,之后又跟卑职谈起过这些招式,卑职那时好奇,便用心记了下来;至于渡龙岛的兴衰,也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道听途说,属实与否尚待定论,圣上既然问起,卑职也不敢隐瞒半点……”
“回皇上,聂山在江湖上人称‘狂盗’,生性狂傲不羁,窃技也颇为了得,可他的来历却无人知晓,卑职也只认得出他的武功招式,似乎与南海渡龙岛颇有渊源。”
“哦?说下去。”
“南海渡龙岛本是南海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岛,后来日益在江湖中斩露头角,行事非正非邪,江湖中人对其的评议也是不好不坏。聂山所使的功夫为‘草木十式’便是南海渡龙岛的镇岛功夫,仅允许历代岛主及其传人修习,这套功夫刚柔相济,视敌而动,甚是厉害。比如聂山拨开双刀的那招,便是十式中的‘李代桃僵’,似乎四两拨千斤,其实乃是加千斤于四两之中,仗力注力,借刀杀人,且那杀人的力道平添许多,所向之处,无人可挡。”
朱棣脸色微愠,语气仍温和如初:“朕看你也算条好汉,有心免你一死,只须你道出到底为何人而来即可。”
聂山哈哈大笑:“皇上这话可不是自掴己面么?既然是条好汉,出卖他人这种下贱活儿,我聂山是断不会做的!皇上眼下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我,二是放了我,前者对皇上而言很容易,后者对皇上而言恐怕很难,哈哈哈哈!”
“住口!”朱棣喝道,“朕爱才惜才,不想你却如此不识好歹口出狂言!”一旁的锦衣卫见万岁爷发怒,便欲刀枪齐下将聂山碎尸万断,聂山面不改色,仍哈哈大笑道:“不口出狂言,便不是我狂盗聂山!”
朱棣捋须微微一笑:“知人善任,方可人尽其才,不过若非今夜这事,史苒也不见得能脱颖而出。”说罢捻须继续观战,脸色比起刚才却是柔缓了许多。
史苒与那黑衣人依旧酣战周旋,所拆招数怕是近百,二人耐力都颇为惊人,可耐性再久也终有高下,朱棣一旁看去,只觉得史苒的武功其实略逊,那黑衣人赤手空拳,尚能与其打个平手,若再这番打斗下去,史苒落败的可能,没有八成也有六成,这般想着,不禁又将已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史苒哈哈一笑,叫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闻名江湖的狂盗聂山!要破你那‘草木十式’,只须用我这招即可!”说罢抛去钢刀,双掌一横一竖交叉置于胸前。
一 无端旧怨换新仇
夏虫啁啾,树影斑驳,夜风卷起花径上的一把碎叶,随意抛向空中,再任其纷纷落下,簌簌之声,虽未打扰池塘的蛙鸣,却使这炎热的夏夜平添几分秋意。永乐三年六月的这个晚上,南京与以往一样陷入沉寂,银盘般的月亮挂在天上,静静照着高低错落的房屋和横七竖八的街巷。
已至深夜,月亮不知何时隐在了薄云后面,御花园的白玉雕栏被这般朦胧的月色笼住,周身呈现淡淡的光晕。此起彼伏的蛙鸣忽然纷纷停了下来,只见一个黑影在雕栏边闪出,转而躲在假山之后,这时听得脚步纷杂,三个巡更的锦衣卫慢慢走近,走在最后的那名锦衣卫经过假山时,身子陡然一晃,软软瘫倒在地,假山背后那黑影一闪,这锦衣卫被他拖到了假山背后,前面的两个锦衣卫听到身后隐约的声响,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正欲转身,那黑影早已抢上前来,双手微光乍现,听得噗噗两声,那两名锦衣卫登时僵在当地,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然后面向下重重摔在地上。此时月亮从云后探出身来,花园顿时亮堂了许多,只见那黑影全身被黑衣包裹,黑布蒙面,身高背阔,应是个男子,他正端详着倒在地上的那两个锦衣卫,而这两人的后腰各自插了一把匕首,直没至柄。
这锦衣卫见黑衣人被迫变招,便趁机出指,径直点向其左肩,黑衣人见接连两招都被这个看似普通的锦衣卫挡住,自是不敢轻敌,早已留心封住左半门户,见对方伸指戳来,也伸出左手两指往上一夹,迫得那锦衣卫急急缩指握拳,可他另一手的钢刀却舞成一团光影,大有排山倒海的架势,黑衣人毫不含糊,亦使出浑身解数,与之缠斗起来。两人武功招式截然不同,但都是身法敏捷,出手迅猛,彼此又接连过招数个回合,莫说分出胜负,连哪个占过上风都难以断定。
朱棣见那锦衣卫与那黑衣人竟不相伯仲,心下略宽,但也有些诧异,便问袁从俦道:“同是你的手下,为何此人武功这般出众?”
袁从俦有些讷讷地回道:“回皇上,此人名叫史苒,新来不久,微臣也是才发现此人武功如此高强……”
那黑衣人大笑道:“多谢各位兄弟替在下挡了这劳什子!在下还有要事,不奉陪了!”说罢挫身一抄,抓起玉匣里那黄布包裹,双足一点,破窗而出,可他双脚才一落地,便听得周围响起一片喊杀声,放眼一看,埋伏在外的锦衣卫少说也有五六十,正举刀拿剑向自己直扑而来。黑衣人冷笑一声,迎上前去,双手齐分,扣住正举刀向自己劈来的两个锦衣卫的手肘,将其向旁侧猛推,那两个锦衣卫刀劈的力气看似使了九成,却被黑衣人这般四两拨千斤的手段招呼了一下,直向两侧撞去,且持刀劈下的力道与刚才相比似乎还大了些,风声呜呜,只听两声惨叫,在黑衣人身后的另两名锦衣卫分别被这两人的刀自上而下砍去半个身子,仆倒在地血泊之中。
此时又有三个锦衣卫并排持枪向那黑衣人上、中、下盘疾刺,黑衣人并不躲闪,贴向近前,抓住右侧那根长枪枪尖,接连几个转身,腰身仿佛粘在枪杆一般,转眼便与那使枪的锦衣卫面面相对,间距不过数寸,那锦衣卫不禁一怔,早被这黑衣人重重一掌拍在胸口,被震飞出几丈开外,黑衣人就势夺下长枪,暴喝一声,向另两个持枪的锦衣卫刺去,这两个锦衣卫只觉得身边的同伴一瞬间便摔出丈外,转变之迅,使得此二人下意识转向那黑衣人,未及反应,前面那人已被这黑衣人一枪搠穿胸膛,长枪穿过此人后,劲力丝毫不减,又正正刺穿后面那人胸膛,两人如同穿在一根钢签上的鹌鹑,双双惨叫一声,带着长枪倒地身亡。
只片刻间便丧命数人,那群锦衣卫显得有些慌乱,黑衣人则愈战愈勇,身影在满场飘忽游走,攻向他的锦衣卫顷刻遍被他夺去兵器,或被他一招杀死,或被另一锦衣卫误杀,那些被他夺去的兵器不出几个回合便出现在其他锦衣卫的身体要害之处,倒地的锦衣卫渐渐增多,而这个黑衣人似乎毫发未伤。朱棣一直立于窗前观战,看到这般光景,不由脸色铁青,问一旁的袁从俦道:“外面原本多少人?”
太监抖抖索索伏在地上道:“刺客……尚未就擒,万岁可暂回寝宫一避……”
“笑话!”朱棣哼了一声,“朕戎马多年,大敌当前也不曾皱眉,区区一个刺客便怕了么?你带朕去御花园,朕倒要看看那刺客杀人的手段!”
“这……”那太监依旧哆嗦着,朱棣猛一拂袖走出门去,门外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摆驾御花园!”停了片刻又吩咐道:“给朕报信的这个宦人,胆小如鼠,不成体统,将其廷杖二十,赶出宫去!”两个锦衣卫冲进房来,架起那太监便走,书房内转眼又是空无一人。
“朕刚才吩咐的,你应都记住了。此事干系重大,不可走露风声,更不可有半点闪失。”朱棣忽地收住笑容,淡淡道,“你二人此行,一为耀朕国威,二为绝朕后患,两者不分主辅,皆为头等大事。”
“奴婢谨记!”
“如此甚好。”朱棣踱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沉默片刻,缓缓道:“近日风平浪静,正乃天助尔等,为免夜长梦多,传朕旨意,你们明早卯时便拔锚启程。”
朱棣呵呵一笑,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道:“朕随口问的这句,你不必多心——你后面使出的破‘草木十式’的那招,也是这十式之一么?”
“回皇上,卑职使出的那招,乃是家师为破此十式所独创,唤作‘草木皆兵’。‘草木十式’除了卑职前面说的,还有‘花团锦簇’、‘桑落瓦解’、‘一枕槐安’、‘兰艾同焚’和‘柳暗花明’,'草木皆兵'则属见招拆招的功夫,未曾给每个招式取名。”史苒虽心里忐忑不安,言辞却不敢有任何怠慢,依旧对答如流。
“好得很。”朱棣微露喜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若对聂山一无所知,将他擒获恐怕也没这么容易,朕刚才已说要赏你,此话朕也不会收回——袁从俦、史苒接旨!”袁史二人忙齐齐跪下,凝神屏息,只听朱棣缓缓道:“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自此设南北镇抚二司,指挥使袁从俦兼任南镇抚司镇抚,司理军匠,史苒升任北镇抚司镇抚,司理诏狱。”略停片刻,朱棣又道:“狂盗聂山,擅闯禁宫,藐视朝廷,连伤数条人命,却仍冥顽不化,此人不惩,国法难正,明日午时三刻凌迟示众,以儆效尤,你二人代朕监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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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史苒偷偷看了朱棣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放了几分心,继续说道:“这‘草木十式’很是厉害,渡龙岛也因此在江湖渐渐积了些名声,只是不知何故,渡龙岛岛主水中花一夜之间暴毙身亡,岛上一干人众也作鸟兽散,据说水中花生前未立传人,‘草木十式’本应就此失传,后来又不知其中有何变故,这秘籍为聂山盗走,于是当今世上会这门功夫的,便是非聂山莫属。”
“原来如此。”朱棣若有所思道,“那么聂山的功夫,该是举世无双了?”
朱棣气得浑身发抖,正欲向锦衣卫下令动手,一旁的袁从俦忽道:“皇上,此人目无王法,扰乱宫廷,理应当众凌迟处死!”朱棣转念一忖,觉得袁从俦此言不无道理,此刻若是杀了聂山,委实有些便宜了他,便吩咐锦衣卫将其押入天牢,自己拂袖走进书房,待余怒略消了些,回身命袁从俦将史苒召入。史苒见是皇上召见,岂敢怠慢,才一进门便跪倒在地,朱棣这才看仔细他的模样,这史苒与聂山年龄相当,可长相恰恰相反,尖颐窄额,淡眉细眼,模样无甚奇处,只是眼中精光闪烁,与其他锦衣卫大不相同,朱棣端详他片刻,笑道:“今夜若不是你,聂山怕是要逃出宫去,你立此大功,想要朕封赏你什么,便尽管开口罢。”
史苒叩首道:“此乃卑职份内之事,岂敢受皇上的封赏?再者,生擒聂山乃是同司兄弟合力而为,非卑职一力所能担当,还请皇上将此话收回!”
朱棣听得此话,只觉得此人谦卑有礼,也不邀功,便暗暗赞许,话锋一转,问史苒道:“朕看你与聂山交手,似乎你对他的招式颇为熟悉,那么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你——你这招式你从哪里得来?”那黑衣人似被震惊,声音也急噪起来,“莫非……”他急急冲向史苒,直恨不得立即将他打倒,步步紧逼,攻势也凌厉许多,迫得史苒节节后退,一直退到墙角的花丛边,这时,史苒仿佛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左腿撞向花丛,只听飕飕数声,从花丛中射出数枚暗器,带着劲急的风声向黑衣人射来,黑衣人哼了一声,向后接连几个滚翻,史苒大笑几声,黑衣人才刚落地,脚下便陡然出现几根拌绳,同时一张大网落下,将他罩在其中,史苒再抬脚猛勾拌绳,拌绳剧烈抖动,这黑衣人闪躲不得,终于摔倒在地,数名锦衣卫一拥而上,若干刀锋枪尖已指上那黑衣人的胸口。
史苒走到那黑衣人面前,从一名锦衣卫手中拿过钢刀,伸进网中挑开那黑衣人的蒙面黑布,月光正照在这黑衣人的脸上,此人大概三十出头,方脸阔额,浓眉环眼,虽然身陷囹圄,模样仍不失威武。朱棣已从书房中走到花园里,他走到那黑衣人面前,打量了他几个来回,缓缓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夜闯禁宫?”
这黑衣人直视朱棣,冷冷回道:“草民聂山,深夜前来,本欲为他人取回一样东西,不想却中了皇上的计。技不如人,自无话说,皇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黑衣人侧耳听了听四周动静,小心上前拔出匕首,在那二人的身上擦了擦血迹,插回靴筒,将那两人也拖到假山后面,紧接着一跃而起,离开花园。他并不跃上房顶,只在雕梁画栋之间如猿猴般攀援,时而贴着屋檐,时而附着廊柱,悄无声息,却迅捷惊人。此人不但轻功了得,对这宫里的布局也颇为熟稔,一路上碰到数队锦衣卫,都被他轻巧避了过去。
几拐几绕,那黑衣人停在一处楼宇前,仔细观察四周,夜色笼罩下,这处楼宇无甚特色,惟独不同的,便是锦衣卫比别处稍稍增多了些,四下巡逻的自不必说,房顶上站着的几位亦是虎视眈眈。黑衣人躲在墙角的暗处,用慢手法缓缓掷出一件物事,那物事在空中滴溜溜旋转,落在那楼宇另一旁的草丛中后,忽然嗤嗤作响,同时迸出七彩火焰,煞是好看,那群锦衣卫不明所以,本能吆喝着向草丛包抄而去,屋顶上那几个也奔向靠近草丛那一端。趁这当口,那黑衣人一个鹞子冲天,闪电般跃上墙去,转而攀贴在屋檐下,粗大的廊柱正好挡住他的身体投下的阴影,那群锦衣卫自是无人察觉。
那黑衣人贴在檐下,将匕首极慢地插入窗格缝隙,来回拨了几下,收好匕首,伸手将窗扇慢慢翻起一条缝,向屋内窥去,看这屋内摆设,应是一间书房,屋内无人,烛架上还剩一支蜡烛燃着,烛光微微摇曳,似熄非熄。黑衣人窥视片刻,正欲翻窗而入,忽听脚步由远自近,两个人一先一后走进屋内,走在前面那人边走边笑道:“若此事可行,便是一举两得,郑和,你与王景弘可准备好了么?”说话的这人身着明黄龙袍,魁梧高大,髭髯英武,正是当朝天子朱棣,后面那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公公,乃是内官监太监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