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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武藏全传(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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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人·此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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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缝殿介先生啊!”

缝殿介没有下船,正好看到小林太郎左卫门,他很高兴。

“武藏先生已经出发了吗?”

“不要有什么牵挂与顾虑,一路顺风。”

阿杉婆也跪坐了下来。

权之助、城太郎,也都跟着跪坐下来。

肩头还在因气喘吁吁而耸动的阿通微笑着说自己不是要寻短见,让抱着她的人放心。

“那……那你想做什么?”

“让我坐下来吧!”

“还在作画……此时还如此悠哉,但愿一切顺利吧!”

“父亲不是去劝过了吗?”

“去了,可是过去一看,总觉得也不好阻止他。”

城太郎的一声大叫让权之助、阿杉婆也都吓了一跳。

“啊……去哪儿?”

“没什么过不去的。”

“啊——危险,阿通——”

从松树那边传来焦急的呼声。

是城太郎。

“哦……武藏先生,可以了吗?”

“好了,再将船靠靠。”

“好。”

岸边风很大。

武藏鬓发、衣袂、和服和裙裤被满带着海气的风吹打。

“佐助——”

“那么……”

也说了同样的话。

阿通也借助身旁的松树踉跄起身。

“武士的妻子在武士出阵前是不该哭泣的,应该笑脸相送。面对这种前途未卜的丈夫出行,更应该这样。”

十一

有其他人在旁边。

“我只要你的一句话……唤我一声妻子吧。”

“你能够懂我,我们心意相通。哪里还用这样的虚言?”

“可是……可是……”

因为阿杉婆和权之助还在那边,阿通拘谨地略微向后退缩,武藏却全然忘了周遭。

“你瘦了。”

他紧紧地抱着阿通,靠近她的面庞,感受着她的呼吸。

如一汪碧湖般湿润的双眸濡湿了睫毛。

“故乡……我这个孤儿哪有所说的故乡。有的只是心里的故乡。”

“刚刚见婆婆如今对你非常体贴,武藏很是放心高兴。一定要好好养病,幸福起来。”

阿通感伤哽咽,不知该如何迎向武藏的目光。在这生离死别的时刻,不能这样,阿通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是一时感冒,还是许久这样了?哪里不舒服?最近一直在哪里?”

“我回到七宝寺了……去年秋天就回去了。”

于是他终于还是站起身来向海滨房的走廊处走去。海峡的潮水此时奔流不息,直冲上房前的海滩。

“父亲——”

“阿鹤啊……在做什么?”

这些年匆匆流转的岁月,不是靠几句话能拼接起来的,里面有太多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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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时间上也容不得他们多说什么。

带着手杖和病容。

还有即将燃烧的心火。那团热火就藏在她那憔悴的病体中。在武藏见到她的一刹那,武藏便感受到了她的一切。

“啊——阿通——”

“我真是高兴啊。这样的话我也轻松多了。武藏,在这世上还有一位可怜人,你得救救她。”

阿杉婆说着,回过头去。

在那边松树的树荫下,有一位如含苞绽放的露草般的弱女子低头坐在那里。

“……”

听到阿杉婆讲这些,武藏惶恐地屈膝跪下执阿杉婆的手深深拜下,良久未抬头——胸中万千感触,眼中噙着泪。

阿杉婆与武藏的手微微颤抖。

“啊——?”

武藏不敢相信似的望着阿杉婆的脸。

“婆婆,您怎么会突然对我说这些?”

“哦……这不是权之助吗?还有婆婆……怎么到这里来了?”

武藏有些讶异。面前是满身旅途尘垢的梦想权之助和阿杉婆,他们跪坐在沙地上,双手伏地。

“今天的比武,是件非同小可的大事。”

就像将要进行一趟再平常不过的旅行。今天的这趟旅行是否还有回程,这一步一步是踏向死亡,还是走向漫长的余生——就连这些武藏都不去想。

记得二十二岁的早春,武藏携孤剑拼战的一乘寺古松下的那场决战,若是没有当时那热血迸发的悲壮,想来也不会留有什么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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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藏——”

突然有两个人大声呼唤了两声。只见两人向这边跑来。

小林太郎左卫门以及家中庭院内的所有人目送着武藏,武藏并未回头。

“这才是真正的武士!”

有人低声自语。

店里、家里出来四五个人和小林太郎左卫门一起在门口相送。阿鹤的话哽塞在喉间,什么都没能说,只在与武藏目光相会之时与大家一起低下了头。

“再见了!”

武藏与大家道别。

潮水涨落与沿岸船商的店有直接关系,所以小林太郎左卫门非常清楚。

“这个时刻,从天明的卯时到辰时,是退潮的时候——很快就又要涨潮了!”

武藏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句:“这样啊!”

是父亲的声音。

阿鹤在回答前,用手轻轻拭了下湿润的眼眶和面颊。

“阿鹤,在做什么,马上出发了。”

“您一定要平安归来,今晚再和我父亲秉烛夜谈。”

阿鹤在心中也恳切地祈祷着。

那边传来衣物窸窣的声音,想是武藏在整理装束。继而安静了片刻后,远远传来武藏和父亲小林太郎左卫门三言两语的对话声。

墨迹还未干。

“阿鹤小姐——”

武藏在隔壁房间唤道。

随着拉门拉开的声音,武藏睁开了眼睛。这次用不着阿鹤特意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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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鹤告诉武藏已经有人来催过两趟了,武藏微笑着点点头。

“麻烦您再附带着多说一句,希望武藏先生不会背负卑怯的骂名。”

说罢缝殿介赶路一般迅速将快船掉了个头回去了。

可是,小林太郎左卫门和阿鹤都只是回头望望那靠里的静静的一室,分分秒秒地焦急等待着。

“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没什么。”

就算此时扰乱了他作画的兴致,也是要提醒他一下的,小林太郎左卫门想着转身欲退出。

小林太郎左卫门告诉他还没有,缝殿介有些急了。

“那快点准备一下出发吧,快去跟武藏先生说一下——对手佐佐木小次郎已经乘藩公的船去船岛了,主人长冈佐渡刚刚也出发了。”

“知道了。”

这时,门外面传来谁的声音。

“小林太郎左卫门老板,小林太郎左卫门老板……”

有一艘细川家的快船停在庭院前的岸上,是快船上站立着的武士唤着小林太郎左卫门。

城太郎还没能跟师傅说上一句话,可他想着时间留给了阿通姐,就一点儿都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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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也是柔弱平静。

大家这才松开手,阿通跪坐在近离大海的沙地上。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发髻,跪坐好向着武藏所乘的小船方向双手伏地。

也赶紧从旁追了过去,三个人将阿通拽住。

“不、不——”

阿通静静地摇头。

是和阿通一同从姬路赶来的青木城太郎。

城太郎也是想再和师傅武藏见见面赶来的,因为刚刚那一幕,他没能与师傅见上面,只是等在了一旁的树下。

就在武藏翻身上船时,阿通突然向海的方向直直跑去,城太郎怕阿通寻短见赶紧叫道:“危险!”并追了上去。

佐助解开系船的缆绳,用桨支着浅滩。

武藏翻身跳进船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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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藏朝小船的方向叫道。

佐助这才回头。

他知道武藏来了后,特意站在小舟中留意其他方向。

“再见——”

武藏说罢大步向岸边走去。

阿通最终没能说出哽在喉咙的最后一句话,就在武藏转身的一刹那,阿通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决堤而出,模糊了视线。

“已经快到出发的时辰了,我将武藏先生的草鞋放在了庭院门口。”

“武藏先生可能还要等一会儿。”

“怎么了?”

可是没人打扰他们短暂的相逢。

“那么……”

武藏将手从她的背上移开,阿通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止住泪水。

阿通颤抖着呜咽,抓住武藏的手,拼尽了力气的声音迸发而出。

“就算是死,我阿通也会跟着你——就算是死!”

武藏用力点点头,慢慢掰开她纤细的死死握住自己的手,立起身来。

“原谅我,原谅我吧。我并非无情之人,我的心中只有你。”

“明、明白。”

“你能谅解我吗?”

“现在就很幸福。”

“是啊,那我就放心了……阿通。”

武藏屈膝而跪。

“什么,回故乡了?”

“嗯……”

阿通终于抬起头来。

“身体好像不是太好……怎么了?”

武藏在千思万绪中终于说出这么前后不搭的一句话就像长诗中攫取的一句。

“……嗯。”

武藏凝然地站在了她的面前,恍若梦境般虚步行到了她的面前。权之助和阿杉婆并没有跟过去,他们甚至恨不得自己消失,只留他们两个人在这细软的海滩上。

“阿通……是你吗?”

武藏努力地说着,这句话仿佛抽带着他的灵魂。

不用说,是阿通。阿通来了,终于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了。

她手中拿着斗笠。

“啊,对于武藏来讲,今天真是吉日啊。听到这些话,就算我死,也可以心无所憾地死了。我相信婆婆,今天的这场比武,我可以更加清爽地上阵了。”

“那你原谅我了吧?”

“您别这么说,很久以前武藏不知该跟婆婆赔多少不是。”

“什么都不说了。”

阿杉婆将两手合于胸前,表示自己的诚心。

“过去的种种似流水,现在即使忏悔,很多事情也无法挽回了。武藏,原谅我吧。都是……爱子心切,迷失了心智才会如此。”

然后,他就又将心思落在了那一笺白纸上。

小林太郎左卫门轻轻拉上门,回到原来的房间。将武藏的事情当作自己的事情一般上心,不过还是束手无策。

他坐下来,想让自己也静静心,可是还是止不住地着急,总怕会误了时间,无法安然静坐。

权之助开口说道,阿杉婆也紧接着说:“我们是来送你的……还有我来也是为我之前做过的事道歉的。”

“啊——婆婆对武藏道歉了!”

“原谅我吧——武藏。长久以来,是婆婆错了。”

到底当时那百余个的敌人算是强敌,还是如今这一人算是强敌,比起百余人的乌合之众自然佐佐木小次郎是更可惧的。对于武藏来说,这可能是今生遇到的头等关卡,是一生中的一件大事。

却说现在。

武藏看见在前方等待自己的佐助的小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叫着师傅、武藏的两个人跑过来,武藏的心顿时不再平静。

今早踏出了这一步的武藏便再也没有回头。

心中的一切都已化作水墨画渲洒在了纸上,一气呵成。

现在要去往船岛。

阿鹤扭身跑回屋内,小林太郎左卫门也走了回去。

佐助一早便将船停在那里等着武藏了,此时他终于看到武藏走了过来。

“哦!师傅!”

大家低着头。武藏走到门外轻轻关上柴门,再次道别。

“保重……”

大家抬起头望着武藏迎风向海滩走去。

“哎——”

阿鹤赶紧奔了出去。

只见武藏已经穿上草鞋,走到了庭院大门口。他尽量避开人的耳目,佐助的小船就在不远处等他。

阿鹤又走进武藏刚刚更衣的房间,亲手将武藏换下的贴身窄袖便服叠好,放在角落里的杂物箱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感袭上阿鹤的心头,她将脸伏在体温犹存的衣服上。

“阿鹤、阿鹤——”

“那张画请交给老板。还有一张画就随后送给今天划船送我去船岛的佐助。”

“谢谢。”

“承蒙照顾,也没什么可回报的,这画就算是个纪念吧!”

“是吗?”

然后他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洗涮的地方传来水的声音,是武藏在洗脸、整理略微凌乱的头发。

阿鹤走向武藏坐过的地方,有一张纸已经墨色生香,乍一看感觉像是云彩,仔细端详原来是泼墨山水画。

武藏的房门不知何时会开,房里面似乎没有任何声音。

第二次到来的快船上直接跑下来一位藩士,这次所来之人并非长冈家的人,是从船岛直接过来的。

“啊。老板——”

武藏叫住了小林太郎左卫门问道:“潮的涨落是在什么时刻,今早是退潮还是涨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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