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琥珀近乎咆哮的质问,残很平静,“是的,我不信…所以我只是在试探你……一次又一次……”
“这种事情可以试探吗!拿自己的命来试?”琥珀难以想象,如果那一次真在愤怒之极杀了他……“你究竟要试我到什么时候!”
残似乎极疲倦的闭上眼,“试到哪一次…你真的对我下手。因为我不信…不敢信……”
“罢了…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你若想知道我回答你就是。”
空间忽然寂静下来,残屏息颦声了许久,或许是在思考着该从何说起,也或许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而在踌躇了半晌之后,他终于开了口,“你问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思考了许久许久……硬要说的话,或许我什么都没有想。”
长久的沉思与宁静之后,残的语气是平静的,仿佛放弃了一切的平静,“寻寻觅觅了这么久,走了这么久,而现在孤身一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厌了…倦了……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愿去承认我无法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正如从我放弃未来的那一刻,便放弃了过去的自己、放弃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那样。”
那笑声是傲然的,有着完全不理会对方的不屑,语气中透露出无限讥讽之色。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算什么!”
可是,那冷傲的笑声中却分明染上一迹苍凉。
“师父今年来终于悟出神道,神寓暗示若想晋升神位,必先伤其肌肤、刑罚其身、接受稽首之刑……必由亲近之人砍下头颅、毁其身躯,方可得到成神。但砍下头颅之人必会因心性受损而终生无法晋级神道。”
“师父说我虽进阶疾速可谓奇才,但相较起你却过于心境贫乏,即使终其一生也无法领悟神道。……所以那任务原本是应该由我来完成。”
平静的听着琥珀仿佛压抑着什么一般断断续续的话语,残转头,声音却是极其冷漠,“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强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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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了许久,残低低一叹,“更或许我自始至终我都在自己欺骗自己而已……我竟然期盼你真的动手……当你那一剑落空之时我竟会觉得失望,失望那剑没能砍下我的头。”
“这一端漫长的旅程,若不是有‘他’陪伴着,我早已厌倦。更或许从一开始流落在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琥珀此刻却是有些木然了,琥珀色的眸子中的流光也是黯淡了不少,“也就是说,你从来都不信我,你从来都在骗我。”
说完,杨戬一把抓住还在对自己张牙舞爪的哪吒,不顾他的挣扎,两人顿时化做一袭淡光在空中远遁而去。
残没有说话,看着两人远去身影的视线慢慢移了下来,定在左前方,看着那熟悉的琥珀色身影,少年平静的眼睛中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如往昔一般身着淡黄服饰的青年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看着残,很有咄咄逼人之势,“给我答案!”
即将咆哮而出的声音硬生生的哽在喉咙,琥珀突然觉得很悲哀。可是他却不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悲哀,还是为残悲哀。
——我不信,不敢信。
一句话,六个字,叹尽了多久的沧桑,诉尽了多少的酸楚。
带着倦意的眼角微微垂落,似乎一切都已无所谓的残断断续续的、却也是滔滔不绝的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做出那么一场戏,或许是想逼走你吧?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你这么说过……可是我不相信,‘信任’这种东西算什么?”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绝不会伤害你!你到底要怎样信我?”
“连我自己都已经抛弃已经遗忘的东西,你又从哪儿去懂?”
白瀑飞溅,瀑布下的少年仰天大笑,笑得放肆、笑得沧桑、笑尽了世事无常。白瀑砸起无数水花,似在阳光下展开的无数瑰花,七彩斑斓。
水溅满地,一次又一次,往复起伏。水声中的笑语渐低,那放声大笑着的少年在水溅的一次又一次之后渐渐安静了下来。不时何时,眼角已带上了稍许倦意。
“你走吧。”残身子一侧,却是已经下了逐客令。
琥珀咻然抬头,近乎咬牙切齿的从喉咙中逼出一句,“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何我总是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为何我总是不懂你?!”
“懂我?”残似乎有些愕然看了琥珀一眼,一顿,突昂首放肆大笑了起来,“就凭你——琥珀?”
面对琥珀控诉指责一般的腔调,残只是疲倦的摇头。
“琥珀,别说我骗了你,也别说我欠了你……我从来未对你承诺过什么。‘人性本自私’,这是人生下来就注定的本能。所以你无法将你兀自认定的亏欠加诸在我身上,更不可能将它讨回来。人生本就是游戏一场,太过认真就会落得我这样的下场……永远也找不到方向而茫然无措的盘旋在原地,无休止的重复无法改变的轮回。”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少年的唇角、眼梢、落发,无一不挂着几许疲倦、几许苍茫,“若再靠近我,你也只会落入如此进不得、退不得的尴尬结局。”
面对着气势逼人的琥珀,残移开目光,漠然道,“你不是已经有了吗?……妙音果然还是留下了什么吧?”
琥珀咄咄逼人的气势在这样平静的坦然回答中猛然一泄,凝滞半晌之后才仿如恢复呼吸一般重重吐出一口气。
“已晋升神位的师父…在接受稽首之刑前,曾在一仙石中留下一缕仙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