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各位博士生在网上极尽所能的描述你家红色砖墙娇艳的肤色,我是很想看看呢,这让我觉得你在游刃有余地生活。”周红目不斜视地开车,嘴角却带上了温和的笑意。
【4】
2008年底回国的时候,同事们问周礼群会把钱投资到哪里,在中国有什么好的理财方式么?还是打算成立公司项目呢?
“请了,但我平时就爱做饭。”
“挺好的,弟妹有口福。”
没有人应她。
周红顿时借坡下驴了:“你苦尽甘来,活得风生水起,爸妈在天之灵也会欣慰,哪里还会在意我。”
“风生水起吗。”周礼群细细咀嚼这几个字,浅笑起来。
仅有的几次的同学饭局,劳工输出的城镇某个小馆子里,男人,劝酒,喧哗,讲着黄段子,仿佛天下就他们只有过着最得意的生活。女人,都成了别人的老婆和母亲,和男人一起叫嚣。再一次,他无法融入他们。
他把学历和盘托出,谈到在国外跟进项目,被导师推翻,又提出新思路,日日夜夜地验证,又因为一些契机被提拔,得了一些奖,怎么被邀请回国,他语气平淡如水,好像任何一个农村穷学生按图索骥都能达成他现在的成就似的。
周红听完哑口无言,只能点点头:“我看你们经常碰电脑的人眼睛都不好……也要多爱护自己一点啊。”
“我不是近视。”男人打断她。
那是张同样过于苍白的面孔,嘴角到下颌有一道长疤痕,若不是浓妆根本掩不住。
“这次不要忘了。”女人趁弟弟震惊得两眼发直的时候吻了他,勾起他的舌尖,慢慢吮吸,顺势挤进那两条修长的大腿。
周礼群被吻得情迷意乱,急切地分开腿,眼里有柔软而浓艳的颜色,抑制不住,浸红了薄薄的皮脂,湿漉漉地漫溢出来:“”我,想吃姐姐的手指,想被姐姐干烂,每晚都在想,姐姐摸摸,就射了,这样,会不会又觉得我太骚。”
“姐,抱我,干什么。”周礼群惊恐,声音颤抖起来。
“快二十年没有抱过你了,”周红倒是很随意地松开他的腰,声音变远,“你现在还是经常坐着,前列腺还好吗?会不会依然有前列腺炎什么的。”
周礼群头低得不能再低,脑海里闪过一些混沌又不真实的声音,周红模模糊糊的脸,冰凉手指插进他的身体,搅动,无法控制的呻吟,射精,冷酷的抽离,他的空虚,他的哭泣。
“先把妆卸了再谈要求。”周礼群重复。
周红拿出手机看了看:“怎么,我化得明明很好看啊,你这么想看老女人素颜?岁月不饶我,你饶了我吧。”
“我忘记你本来的长相了,你的肤色,你的双眼皮,我都……如果你不想我记起来,”周礼群走进厨房,消瘦的身影不带任何攻击性,“那就随便吧。”
周礼群直接对号入座,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差。
“别指桑骂槐了,非要我还像个傻逼一样黏着你才算亲吗。”
“不然呢!”周红夸张地瞪大眼睛,“我一直觉得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的,结果路上还是我道歉,哎,我真应该硬气一点的!”
但他想有一个家的欲望那么强烈,在他的胸腔里疯狂鼓动。
他瞟向身后一脸期待的姐姐,输入大门密码。
推开门。三只长毛猫千娇百媚地在周礼群腿边来回偎依,翻出肚皮叫得奶声奶气。
“送的,我在几家公司当顾问。”
周红了然的样子,随口抱怨:“确实大公司就爱这些,我天天在奔驰里给各位老板们开车,到燕平也逃不过,请吧。”
车渐渐驶入马路,周礼群才开口问:“姐,你在做什么工作?”
大家都承认在中国投资房产最挣钱。数学系副教授在派对上喝多了酒,痛悔自己错过一次在中国购买公寓的机会,他近乎愤怒地说,如果当时买下那个房子,不亚于成功抢了一次银行——抢银行无非是背出几麻袋的钱,买下那个房子挣几麻袋易如反掌。
燕平盘古大观每平方吆喝价7万8千,沪上汤臣一品11万已经平民,还有白金湾16万的价格,一天一天永无止境地向上长。
回来之后周礼群总算见识到了祖国售楼商的丧心病狂。
“香山脚的别墅可不便宜,08年开盘你还没回国吧。”周红打了个方向盘,到底是没让车内的空气再次沉默下来。
“我不经常在这里住的。”
“我听说了,你经常出差,”周红把车开进地下车库,“还有你装修房子的事。”
很久后他抬头眺望前方,轻声说:“店门口停下,我买点面条。”
“你没请保姆吗?对你来说会方便很多。”周红好像什么沉默都没经历,笑着看他。
她身上带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油滑,圆熟,混迹各个阶层的气息,谈吐漂亮,狡狯言辞,把握分寸,一年又一年的流浪通通刻进她的一举一动,被光鲜的外表包裹着,就像南方城市里的,任何一个擦口红,喷香水的,张扬虚伪的女人。
“十年前,我刚到国外,举目无亲,忙得错过爸妈的忌日,请假躲在宿舍好多天,把眼睛哭坏了,”周礼群摘掉眼镜,在手里把玩着,低笑道,“当时是什么东西都看不见,我还以为瞎了呢,过几天才能模模糊糊看到些东西。”
周红眉目间闪过飞蝗般的暗色。她抓着方向盘沉默了很久:“我——对不起。”
“对我道歉?可你不欠我,你欠爸妈太多。”
他攥紧了柜台,阖眼哑声说:“没有,我很……很健康……”
“为什么不回头看我。”周红自然地拉起周礼群的手,像是孩子间的游戏。
“看我啊,小二。”她哄着。
许久周红才散漫地笑起来:“好啦,卸就是了,阖家欢乐最重要。”
周红在卫生间待了好久,周礼群也不管,他心无旁骛地做好最后一盘菜,正想端去,突然有人从身后无声无息地抱住了他,传来的是周红身上那股不熟悉的香水味。
女人贴着弟弟的耳朵说:“亏我还担心你的身体健康,现在看来你比姐姐我还会保养,洗手台上瓶瓶罐罐真多。”
周礼群呵呵捧两声:“你说话还是这么书生气”,他拎着面条往厨房走,听到周红在后面大言不惭地说:“第一次来弟弟家就给顿面条吃,哎,真是亲弟弟啊。”
他回头换上温和的笑,一字一句加重语气:“去卸妆吧,我来给姐姐搞两个硬菜,我这里酒多,今天喝尽兴。”
“哇,”周红懒洋洋地拉开椅子在餐桌坐下来,“那我真是沾你的光,有金谷春吗,这是乡愁啊乡愁。”
“你的保姆是给猫请的吧。”周红蹲下去看它们,谁知到猫稍稍靠近周红就戒备炸毛了。周红伸手抚摸其中一只的后颈,那猫僵在地上,颤巍巍地晃晃它的大尾巴,肚皮一鼓一鼓的,仿佛胆战心惊。
“你之前不是很招猫喜欢吗?之前你还写信说有只猫爱蜷在你的床尾睡。”周礼群一边弯腰给周红找鞋一边说。
“我之前也很招你喜欢呀,现在不也这样?”周红跟在他身后莫名感慨,“那是一只小土猫,小土猫只要你给它吃的就会和你很亲,你这里的名贵品种讨好都没用,更不要说我是个外人。”
“珠宝公司里当品牌经理,搞些媒体代理,我经常换工作,什么都干,”周红似乎不想多说,把话题转移到了他身上,“你这么多年怎么样?周礼群教授?”
那最后几个字,她念得有些刻意。
周礼群看着窗外的树影,莞尔:“其实也没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