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我的老同学,他们帮我联系了南汇的一所中学。我也去谈过了,可他们要我两星期后去上班。我舍不得花钱回家,就暂且住在老同学家里。白天去图书馆看看书,就晚上去睡一觉,不能太麻烦人家。上海的东西那么贵,我口袋里的钱不多了,每天出来讨口饭吃也是不得而已啊。”
“这世上穷人怎么那么苦啊。” 晓萍说着,眼睛又要红了起来。
“这用不着你瞎起劲,政府会管的。” 丽华在劝她。
“没关系,我说说吧。我老家在安徽,家里只有个老母亲和一个弟弟。我原本在上海的复旦念书。”
“你是复旦毕业的?” 林媛问(晓萍和丽华连复旦是什么也搞不清楚)。
“是的,只怪我当年在学校里多讲了几句话。毕业时,分配到了离家很远的外地,在一所中学里教书。三年前,我弟弟的一条腿被拖拉机压断了,老母亲照顾不过来。我就想办法调回了自己的老家,在一所中学做代课老师。由于这几年发大水,好多学生都不来上学了,我们这些代课老师首先遭了殃,丢了饭碗。”
看到了红烧肉,德明就对晓萍讲:“你把他当客人啊,弄点白饭就够了。就是学雷锋也用不着请他吃红烧肉。”
那人看到了红烧肉,就对晓萍说:“小姑娘,我白饭就可以了,这肉你还是拿回去吧。”
“没关系,你吃吧。 不过,我看你不像个种田的,你怎么也出来讨饭啊?”
那人看了看晓萍,点了点头。
“你跟我来,我家有剩饭。”
那人犹豫了一下,便跟上了我们。到家了,晓萍让他在后门等着。
“小朋友,这句子应该这样改。 看,现在上下就通顺多了。”
“嗨,你真行。 改过的句子漂亮多了。”
这时晓萍大伯走了过来,要那穷书生进去坐一坐,刚才的话他全听到了。见她大伯来了,我们打过招呼后就各自回家找东西填肚子去了。
讨饭的
开学的头几天,大家还没从长长的可爱的暑假中完全恢复过来,因为他们太懒,假期里午觉睡得太多了。下午上课的时候,还是有人想打磕睡。为了使大家提起精神,老师不得不提高嗓门。我和德明是很少睡午觉的,一是下午热,睡不着,二是睡了午觉,玩的时间就少了。有时实在困了,我们便趴在牌桌上打一会儿瞌睡。
早在幼儿园,我俩就不好好睡午觉。那时我们睡的是地铺,盖的是从家里带来的小被子。当时是一男一女隔着睡,一人睡一头,我和德明中间隔着林媛。只要老师不在,我们就隔着林媛的脚讲讲话,因为我们睡不着。有时老师在外面偷看,林媛看到后,就会踢我们一下,报个信,其实她也没睡着。
“国家管不了那么多。” 林媛说。
“她说得对,受灾的人太多,国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只有我们自己想办法。”
“哎,这位先生,你帮我把这看一看。” 德明把自己的作业簿拿了出来,想让他改一下。不知德明是考考他,还是真的要他帮忙。
“他们为什么不去上学啊?”
“饭都吃不饱,哪里还顾得上读书啊。灾民受的苦,你们城里人是体会不到的。”
“那你为什么到上海来?”
“哎,这说来话就长了。” 那人叹息道。
“你讲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啊呀,德明,先让他吃嘛。”
一进门,丽华就对晓萍说:“现在社会上只有不好好劳动的人才会出来讨饭。” 这是丽华的想法。可晓萍不这么认为:“啊呀,丽华。我阿娘讲,人要脸树要皮,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出来讨饭。人家可能是有特殊原因的嘛。”
晓萍盛了一大碗冷饭,又挟了两块红烧肉。急得她家佣人直嚷嚷:“大小姐,这红烧肉我夜里要派用场的。”
“你不要多嘴,我晚上不吃肉总可以了吧。”
后来听晓萍说,她大伯和那人谈了很长时间,留他吃了晚饭,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离别时,大伯硬是塞给了他一些钱,嘴里直说,这么有学识的人竟去教初中生,真是糟塌人才,糟塌人才。
插地香
就这样熬到了第三节课,大家的肚子有点空了,肚子一饿,精神来了。我们觉得上课的时间特别长,同样是四十五分钟,在课堂里就觉得好长好长(体育课除外),要是在弄堂里玩,这三刻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时间都到哪里去了呢(我们当时还不理解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终于放学了。在回家的路上我们看到有个人在讨饭。这两年讨饭的穷人已很少见,但康慨施舍的高尚人也不多。我们觉得好奇,就围了上去。那人修长的个子,人干干净净,穿得也体面,戴了付眼镜,操着一口我们还算听得懂的上海话,看上去不像个要饭的,倒像个白面书生。只听那家的人说没有剩饭,晚饭还没烧,就给了他一碗水。那人喝完水,谢了声,就走了。
晓萍追了上去,丽华没来得及拉住她。晓萍问那人:“你现在肚子很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