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吃,年糕片是我切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到了晒台上:“你自己撞了祸,挨了骂,不要把气出在我头上。” 说完就下楼去了。大概阿婆把我挨骂的事告诉了她。
我回到房间,阿婆要我向海伦道歉,还说是我脾气不好。反正我和海伦拌嘴,无一例外都是我的错。这时我听到公用电话间的阿姨在叫我阿爸去听电话,我的盼头来了,心中的不安随之消失。
我拖着沉重得几乎迈不开的双腿,一步比一步艰难地蹬向三楼,就像登山运动员吃力地攀登珠穆朗玛峰一般。看来,今天我日子又要难过了。不行,我要想想办法……。
到了自己房间,我脑子像上了发条,琢磨着如何对付阿爸的问题。我整整考虑了十分钟,连一条像样的计策都没有,心事重重,正在发愁呢。
这时,海伦跑上楼来,嘴里直叫阿婆。我知道,她又要出什么花头精了。我赶紧跑到晒台上,不想让她见到。
“我把写得不好的都撕掉了,这几张写得好,明天我交上去。” 他眼睛一瞪:“你讲什么! 这算写得好?” 他把这几张纸在我面前抖了抖,“去,再给我写五张,一定要比这几张好,晚饭前交给我。” 说完,他把大楷纸撕到一半,还了给我。我心里在笑他:这几张我已经派过用场了,你撕也白撕。
总算混过了这一关。我轻手轻脚地下楼,没想到刚到后门,就被阿爸给截住了,我跟他到了客堂间。坐定后,他要我讲实话,这个礼拜做过什么坏事没有。这叫我怎么回答,好事坏事各人理解不同。我自作聪明,打定了主意,十分自信地摇了摇头。
“你还要赖! 当我不知道。 礼拜一,在弄堂里跟人打架 。礼拜三,不在家好好做功课,跑到弄堂里放炮杖,把人家做夜班的吵醒。礼拜五,把人家晒的年糕干打翻了一地,不给人家拾起来,也不给人家道歉,害得人家告上门来。你没有一天不在给我扦头皮(宁波话:丢脸)。” 阿爸数了我一大堆罪状。
“做好了。” 我几乎不假思索,但要命的是,回家作业是什么我都想不起来了。“拿来我看看!”
“噢。”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我爸妈都不查我的作业,要你瞎起劲做啥。
还没到三楼,借口就想好了。等会儿就告诉他这星期的回家作业都交了,反正今天晚上他要回学校去,看他把我怎么样。我把“盐书包”(阿婆讲我不好好读书,这只书包就是盐书包)翻了个底朝天,除了语文和算术两本书外,什么也没有。练习簿和铅笔盒子也不知扔在了什么地方。突然,我看到了放在墙角落里的大揩簿,我马上翻了起来。谢天谢地,我总算松了口气,那真是救命稻草啊。
爆米花
礼拜天一吃完早饭,我便兴冲冲地下楼,急着出去玩。我这个人走楼梯脚头重,速度快。特别是下楼的时候,人就像摔下来一样,这声音像打闷雷,整幢房子都会微微发抖。这不能全怪我,应归罪于我们的房子用料单薄。阿娘经常要讲我,说听到我这样下楼梯,她就要发心脏病。我白相(玩)心切,把今天是什么号头(日子)给忘了。我从三楼像滚下来一般到了二楼。只听见阿娘在问,啥人摔下来了。我赶忙急刹车,可惜晚了。
只见小叔站在二楼亭子间门口,把我给堵住了:“跑得这样快,房子着火啦?” 我摇了摇头。
我阿爸是果品公司的经理。他每天早出晚归,一天到夜为工作忙,有时礼拜天都要去上班。果然,他从电话间回来后,和阿娘、我妈打了声招呼,便骑上那辆老坦克(年代久了的脚踏车)出去了。我还知道不到天黑他是回不来的,当然我的烦恼也随着那辆脚踏车而去了。
“阿婆、阿婆,爆炒米花的来了,让我去爆年糕干吧。” 那年糕是过年省下来的,我辛辛苦苦把它们切成薄片,海伦一直惦记着。不过这是留给她的,海伦最喜欢吃爆年糕片。阿婆给了她一角钱、三粒糖精片、一调羹油和一只大锅子。海伦拿了这些东西,到了晒台:“阿魏,跟我一起去爆炒米花。”
“我没闲功夫,要去你自己去。” 我心烦意乱,闷闷不乐,没顾得上对她的态度,因为平时我不敢这样对她说话。
“不去就不要想吃。”
“我没有给你丢脸,我们是打着玩的,炮杖也不是我放的,我只是凑凑热闹,年糕干是谁打翻的,我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我知道,这都是阿娘告的状。其实这些都是些小打小闹,阿爸实在没有必要这样肝火上升,大动干戈,兴师问罪。怪了,二四六的事情阿娘怎么不知道?
“你还要嘴巴牢(顶嘴),我问你,这礼拜你扫过几次地,倒过几次垃圾?” 阿爸光起火来(大怒了)。
我立刻闭上了嘴,阿婆经常告诫我,顶嘴就是讨打。见我这样,阿爸稍微消了些气:“去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来和我谈。”
原来周老师批我们大揩时,只在最后一张写上日期,哪个字写得好,她就用红笔画个圈。我们每次交三张大揩,除了最后一张不能用外,画过圈的也不能用。我找到了五张可以用来蒙小叔,这绰绰有余了。此时周老师成了我的大救星,平时她不给我圈我还不服气。可再一想,我才是自己的大救星,要是我字写得好,每张都有几个红圈圈,我今天就要遭难了。
我拿了这五张救命的大楷,胆战心惊,“抖抖豁豁”(战战兢兢)地递给了小叔。
“怎么都是撕下来的,簿子呢?”
“去啥地方?”
“去玩。”
“一大早就出去,功课都做好了?”大事不好,他要找我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