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练跳山羊,然后是短跑测试。跳山羊和我们的弄堂游戏“撑骆驼”差不多。跳山羊不仅要技术好,而且胆要大,这是跳山羊的关键。低的山羊大家是一跃而过,到一定高度时,不少人就畏缩不前了,他们怕摔倒。山羊放到最高时,只剩下我们俩了。也是德明到了在全班面前出风头献丑的时候,他要求把跳板放到离山羊很远的地方。只见他起跑、加速再飞身一跃,身体几乎成了水平,就像猛虎越山涧一样,非常漂亮,连老师都为他鼓起掌来,可惜的是我校没有体操队。
接下来的短跑,则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们操场的长度三十米都不到,测验只能到附近的马当路进行。这条马路很宽敞,除了人力车外,很少有卡车开过。老师用白粉划出一块地盘,再放上标志物,这样就很安全了。
测试的结果再次表明,我大王的地位不可动摇。德明几次向我挑战,都以他败北而收场。除了胆子之外,他的速度、爆发力和技术都不及我。上完体育课,老师照例要在全班面前夸奖他一番,还要大家向他学,好好锻练。
丽华是劳动委员,每逢星期三大休息,她就和其它班的劳动委员一起,为学校做粉笔。他们把各班从黑板下面一条沟沟里收集起来的粉笔灰,搀上水,像面粉一样搓成一条条,凉在木板上,等干了以后,就是再生粉笔了。其实粉笔很便宜,两支才一分钱。我们学校如此节约,可见穷到了什么地步。
我们这些人,都要在如此简陋的学习环境里,渡过六年小学生涯。
星期二我们四个早早就来到了排队进校的地方,想给周老师一个好印象。想不到周老师拿起我的手一翻,就要我回家把指甲剪好了再来,算我倒霉。昨天忘了叫阿婆帮我剪了。从小到大,我的手指甲都是阿婆替我剪的。德明就讲我手笨,他说的也没错,不要说剪指甲,我读一年级时连鞋带都系不好。鞋带松脱都是德明或海伦替我系上的,他就讲我是“衣来伸手”。
第二节下课大休息时,学校的乒乓房对外开放。说是乒乓房,其实是学校的唱歌教室。这个教室比一般的要大一点,里面放了个风琴。教室里放的不是书桌,而是长板凳。两个崭新的乒乓台靠墙而放。乒乓球是全国老百姓都喜欢的运动,各级领导都很重视。我们学校是穷一点,电铃装不起,但乒乓台是一定要买的。一到第二节下课,长板凳立刻被请出教室,那两只台子就撑出来,这就是我们的乒乓房。
由于乒乓台少,班级多,学校规定乒乓房各班轮流使用。我们两星期轮到一次,而且只有十五分钟,但大家把这十五分钟看得比什么都珍贵。那可是标准的乒乓台,比我们在弄堂里用洗衣板(用来刷衣服,不是搓衣板)搭的台子要正规多了。
我们学校是民办的,操场小,条件差,基本上是平房教室,教室小而且采光不良。由于场地小,许多班级只好在弄堂里做课间操。但对我班来说,影响却不大,因为我们有自己的小天地。我们的教室是居民楼底层的大客堂,二楼和三楼都是居民。这是一幢很大的石库门楼房,客堂的外面是个大天井,可以跳橡皮筋和跳绳。自从我们搬到这个教室后,就再也不用去操场玩了。
操场的另一边,有一群女生在玩勾脚跳:十来个人围在一起,用脚勾住自己身后人的脚,形成一个很大的圆圈,然后大家就一起绕着圈子跳,一边还唱着儿歌来和拍子。
操场上仅有的两只篮球架子早被高年级男生给霸占了,根本轮不到我们。说是篮球架子,也只是两个框子,没有篮板,框子直接装在了墙壁上,真有点寒酸相。场地小,他们只能打半场子。用的球,也不是正宗的篮球,是那种又好扔又好踢的皮球。学校规定不能踢皮球,这一来要伤人,二是要打碎玻璃窗。
抢不到篮架的男生只能玩“传球”的游戏,像打篮球一样,三到五人一组,球在自己队员中传来传去,只是不投篮。 如球被对方截走,便算输一分。
德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进办公室了,他的脚骨就有点痒了(不干点坏事他不舒服)。
到了办公室,才发现门口有不少同学要进去呢。办公室的门比普通的门要窄上一圈,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多放一个办公桌。
我们跟着小莉鱼惯而入,来到了周老师面前。只见李明的同桌陈好正低着头掉泪呢,她是个乖乖女啊,怎么也到办公室来坐坐?见我们到了,周老师便让陈好先回去。后来才知道,周老师找她谈话是要她改掉咬指甲的坏习惯。陈好有个爱好,一有空就要咬指甲。可怜那十只手指头上指甲都快让她给吃光了。一开始大家讲她,她还能住手,到后来这样的劝告便成了耳边风。指甲是她的命啊,一天不啃就活不下去。她整天把手指放在嘴里像啃猪脚爪一般,津津有味。有一次德明挖苦她,问她手指甲啃光了,她是不是打算上课把脚翘上来吃脚指甲。她父母也拿她没办法,只能求助于周老师,因为陈好只听周老师的话,而且周老师纠正坏习惯很有一套。就拿我班杨平来说吧,他从小就是个伦子(结巴、口吃),他爸妈也给他看了不少医生,但就是断不了根。这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周老师头上,周老师叫他对自己要有信心,讲话要慢一点。但周老师真正的绝招是让他讲普通话,练朗诵。这样练了没几个月,杨平的口吃不见了,国语讲得和林媛也不差上下,而且还在朗诵比赛上得了什么奖。
德明是办公室的常客,到那里受训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是极少数几个不怕王校长的宝货(老师称特别调皮捣蛋的为宝货),在老师的眼中,他是属于屡教不改的那一类。我则偶尔被请去办公室小坐一番,杀鸡给猴看,给个下马威,教我识识事务,让我受受教育。
一些班主任自己没有本事,压不住学生,还不肯死心,便跳过教导主任,直接往校长那里一推。那些捣蛋鬼最怕的,就是我们的王校长了。只要王校长找他们谈话,他们立刻就变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了。
王校长找你谈话,他先不开口,而是用他那双略微鼓起的金金鱼眼睛狠狠地盯着你,不消一分钟,你就受不了了。这双眼睛比起有些父母的棍棒要利害多了,它让你不寒而栗。一些意志不够坚强的,长大了就是浦志高们(小说
德明把手举了起来:“老师,刚才一句我唱不好,你再带我一下。” 班里要算德明的皮最厚。他站到了风琴旁,面对着大家。这次,他的音唱得倒很准,但唱的时候,他嘴巴张得非常夸张,还闭上小眼睛,把脸拉得很长,如同一个歌剧演员唱得很投入,很陶醉的样子,又有点像在使劲拉大便,全班又是哄堂大笑。
这时,林媛举手要发言:“老师,我想说两句。” 这位小老师总算盼到了救星,说实话,在班里林媛的话要远远比她的管用。
“同学们,我希望大家能配合老师上课,不要受个别人的影响。 周德明,别忘了你是个少先队员! ” 林媛讲话怎么和周老师是一个腔调啊。 林媛这么一说,德明便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嘀铃,嘀铃……” 第二节课终于熬了过去。 我们学校没钱装电铃,这铃是门房间(传达室)王老头手摇的。第二节的课间休息时间要长一些,有十五分钟。铃声一响,大家都往外冲,急着去抢占地盘。
新年过了没多久,大家都是新衣服,人也比平时要胖一些,当然玩的劲头也就更足一些。
今天是大太阳。现在操场上是一片喧闹声,一年级的小男生抢不到地方,只能在玩耍的人群中钻来钻去,互相追逐,叫喊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最有意思的是一堆小男生用力地你挤我,我挤你,嘴里还嚷嚷:嘎杀(挤死)老娘有饭吃。他们饭吃得太饱了,有劲没处使。有好几个一年级的小女生,躲在角落里玩“造房子”和“老鹰捉小鸡”。在我们眼里,这是在幼儿园才玩的游戏,看来他们还没长大。一年级小同学现在主要是看看高年级怎么玩,然后自己学,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第二节课是唱歌课,班里有不少男生对唱歌不感兴趣,因为爹妈没有给他们多少音乐细胞。体育课后大家是一身的汗,心一时还定下来。特别是德明,刚才得意了一阵子,就忘乎所以起来。
老师从学校毕业不久,年纪很轻,对学生凶不起来,所以有些人认为她好吃吃(好欺负),不把她放在眼里。今天教新歌,照例是她唱一句,我们跟一句。一开始,大家还算认真,但坚持了没多久,一些人的屁股就痒了起来,坐不定了。突然,德明有意走调,发出了一种你从来没听到过的怪音,引得大家是哄堂大笑。
接着,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不时地会冒出几个不和谐的音调。课是上不下去了。老师站了起来,走到我们面前:“哪个同学再走调,我就叫他到前面来,我个别辅导。”
我匆匆往家赶,刚到弄堂口就碰到了她们四个。晓萍问我,我说回家剪指甲。我人还没到家,海伦就追了上来:“阿魏,我来帮你剪指甲,阿婆去买菜了。”
你会剪吗?” 我有点不放心,因为平时她的指甲也是阿婆剪的。“我有指甲钳,很方便的。” 到了她家,她拿出了一只小巧的指甲钳给我剪了起来,剪好后还用指甲钳反面的锉刀把指甲锉光滑。看到这小东西这么好使,我就说让阿婆给我买一只,海伦却说要我妈买。看来我又要和我妈磨嘴皮子了。
星期二轮到我班到乒乓房打乒乓。第一节是体育课,这是我和德明的强项。体育老师最喜欢德明了,这除了他体育好之外,就是上体育课他从不捣乱,还帮老师干这干那的。
我们教室的两旁是两间厢房,分别是三班和四班的教室。厢房是又窄又长,坐在最后两排的,视力起码要一点八才能看清黑板上的字,好在他们班里视力二点零以上的也大有人在。不过,我们学校唯一的“四眼”(带眼镜的,还是远视眼)也在他们班里。由于厢房细长,只能把三张课桌椅连起来,六人一排,只有一条走廊,弄得像电影院的椅子一样,进进出出很麻烦。四班的教室有一扇门可通客堂,有时四班女生也到天井来和我班女生一起玩。去年,我们和四班的男生打了一架,成了冤家对头,她们女生之间的来往也随之断绝了。
客堂里还有个楼梯间,用作储藏室。它的门在我们教室里,里面有几块坏了的大黑板。一到大休息,那大黑板就成了我们男生的乒乓台。由于人多,我们只好玩“大小王” ,即小王丢一个球就下台,而大王则要输两分。黑板当乒乓台也有它不足的一面,就是弹性不足,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兴致。
课间休息时,学校的两只保暖桶前就排起了长队,大家都渴了。现在我们每人都要带个小杯子到学校。等到了夏天,学校开始供应沙滤水,就不用再带杯子了。你要喝水,就奔到饮水器前,用手按下开关,那清凉甘甜的沙滤水就会自动向上喷出。那水是从一个大缸里来的,我曾看到学校老师清洗那缸里滤水的沙棒内胆,胆内装满细沙。那胆的表面有很细小的孔,过滤后的水就从孔中流出,可以直接饮用。
操场上还有不少人在打三毛球,羽毛球对我们来说还有些奢侈。一些男生在玩拉绳子的游戏:两个人一根绳子,双方用右手紧握绳子的一端,绳子从身后左腰上饶出来,对方也是这样。玩的时候看准时机把绳子抽紧和放松,使对方失去平衡,谁的脚先动移,便算输。拉绳子主要是看谁反应快,平衡好,更灵巧,我们男生都喜欢。
一些不愿到户外玩的女生,则躲在教室里翻麻将牌和聊天。教室里还有一些男生在比扳手腕。
不过现在教室里的日光灯都关了,有些昏暗,反正下课铃声一响,值日生便关灯。因为老师要我们节约用电,养成随手关灯的好习惯。再说了,哪个傻瓜下了课还想用功啊。
中的**叛徒),认起错来就像鸡啄米一般,赶紧认错走人,他们是从来不敢正视那双眼睛的,他们胆小啊。
王校长找过德明谈了好几次。第一次,德明还有点害怕。可第二次,德明就不怎么怕他了,他能经得住这种考验了。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排上王校长谈话的黑名单。当然,我最怕的是他找我爸告状,那我就要受皮肉之苦了。
下半堂课太平多了。
下课了,我们乒乓台还没撑好,文艺委员小莉就要我们几个五音不全的家伙去办公室坐坐,是周老师请我们。我知道,这次不是林媛告的状,她下课后她没离开过教室。
课间大休息,是各班班主任给班长部置工作,找学生谈话的好时机,当然大部份都是找去挨训的。在办公室,你可以经常看到一些捣蛋鬼,人人站得毕端毕正,个个老实巴交的样子,谦虚而又认真地在伶听班主任苦口婆心的教诲,这十五分钟就是他们在学校最难熬的时光了。
男生玩的游戏花样繁多,但总没长性,随着年龄增长,更替、变换得很快,而女生的游戏则相对地稳定。
操场上女生玩的最多的是跳橡皮筋,一边跳还一边唱。其次是跳绳和踢毽子。跳绳又分长绳和短绳。长绳是集体活动:两个人甩一根绳子,大家从绳子中间跳过。也有甩两根绳子的,一正一反地甩绳子,当然难度要大得多,跳的人要有胆量。跳长绳的花样很多:有一人跳一次的和几次的,有五六个人一起跳的,还有对着穿梭的,那难度就更大了。
短绳主要是个人项目,这是德明和海伦的强项。海伦不仅跳得快,而且还能连着跳双飞。她还能跳出花样精,像绞手跳,即把两手交叉起来,放在胸前,用交叉的双手甩绳子,还一会儿交叉,一会儿放开,很是精彩。德明不仅能轻松地跳双飞,有时还能跳出个三飞来,这是他最拿手的。不过他最得意的,是在他跳的时候,把绳子放得很长,两手敞得很开,晓萍和丽华从前面跳进,海伦和林媛从身后跳进,四个女生围着和他一起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