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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学习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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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喝姜茶 2半导体 3新城隍庙,三八妇女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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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再向妈要钱,告诉她,阿哥太小气,好的东西不肯给我。我拿到了两角钱,就到淮海路、黄陂路上的无线电商店,买了一只一角九分的活动矿石。它像一只透明的日光灯“斯达特”(启动器),一头固定了一块矿石。 另一头是一个小旋钮,连着一根金属探针,与矿石相接触,转动旋钮就可以选台。它的效果虽然比矿石好,但缺陷也不少,它不是按频率选台的,只能选到哪个算哪个,就像瞎猫捉死老鼠。再有就是有时机器一移动,或隔一段时间再听,电台就逃掉了,只好重新再选。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阿哥经常带我到牛庄路无线电市场,浙江北路一带的“云北”等无线电商店去淘零件,那里的东西便宜。有时我们还去中央商场淘零件。在一家无线电商店,我看到了林媛家的电视机,牌价是八百元,我要几辈子才能存到这笔钱。

买来零件后阿哥就教我用漆包线绕园筒形线圈,后来又绕磁棒线圈。他还指导我做耳机、耳塞。我也学会了给胶木板打洞,上铆钉,焊线路,自己做线路板。买不起现成的,只好自己动手,没办法,我穷啊。

“太简单了。”

“那你讲讲它的工作原理。”

“矿石机,顾名思义,就是以矿石为主要元件的一种最简单的收音机。它用一根外接天线来捕捉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无线电波。利用矿石的金属特性把这些电波进行检波,讲的简单一点,就是把收到的电波转变成电台里的声音,再用耳机一接,就可以听了。它的最大优点就是不用电,制作成本低。” 我尽量把书上的东西背得完整一点。

那无线电平时放在客堂间,大家听听。礼拜六小叔一回家,便把它捧到二楼亭子间,关起门来和他同学听短波,还以为我不知道。他还特地关照,动一下短波,就打烂我屁股。你越是不让我碰,我偏要听一听。

有一天机会来了,阿娘出去买东西,家里没人。我们三个溜到客堂间,前后门窗统统关紧。我开了无线电,等了一会儿,里边的灯热了,声音慢慢地出来响了起来。我先把音量调到最低,大家看好刻度,听好后再调回到原处,阿娘就发现不了。小黄将旋扭拨到短波,里边传来了电流声,还夹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就像电影里特务在发报。我慢慢地拨动旋扭,就听到有人在讲外国话,可惜我们听不懂。再拨,终于在一片电流声中传来了断断续续娇滴滴的中国话(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干挠),那个女人的声音要比我们电台里的嗲多了。她先是说出某地方某个人的名字,好像是在找人。听着听着,那女人说到什么总统、民国,吓得我立刻关掉了无线电,那是台湾的敌台广播啊。我们害怕极了,就像电影里美蒋特务收听情报一样。小黄说以后还是不听的好,德明却说没人知道就不碍事,听他大哥说后弄堂那个大学生就经常听外国广播的。我的意思还是省点电吧。

虽说我们和阿婆家里都有无线电,却舍不得多听,原因是一架普通的六灯(六只电子管的)无线电,耗电约六十瓦,是家里最大的电老虎。我阿爸只是听听新闻,阿婆、阿娘喜欢听宁波滩簧(甬剧)。周末姚慕双、周柏春的滑稽戏阿娘是一次也不会错过的。我们则听听少年儿童节目,像“小喇叭广播”,还有就是广播剧。所以我也想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收音机,想听什么就听什么,这想法应该是很不错的。

趁阿婆泡姜茶的功夫,海论把那包桔红糕塞给了我。我打开三角包,拿出几粒放在口袋里。那奶油话梅我是不碰的,要酸牙。阿婆端来了那碗姜茶,要海伦趁热喝下去。海伦吃中药是个老手了,那姜茶更不在话下。小时候她发高烧,把嗓子都烧哑了。听人说只有中医才能治好那病,就这样,她吃了半年的中药,那嗓子才慢慢发出声来。那中药一定是很苦的,只要阿婆一煎药,整幢房子都是苦辛味,有病没病的大家一起闻。一开始她不敢喝,除了苦,那药里还有知了壳和玉蝴蝶(实际上是一种植物种子,质地像玉,形似蝴蝶)。阿婆就叫我勺一小调羹绵白糖,再放上一小块巧克力,然后紧紧捏住海伦的鼻子,海伦看着那块巧克力和绵白糖,把那碗苦得要命的汤药喝了下去。这样半年下来,她吃起中药来就像喝白开水。她那只塌鼻子就是从那时慢慢地变得挺拔起来的。

老规矩,喝完姜茶,阿婆往海伦嘴里塞了一小调羹绵白糖(其实姜茶除了辣还有点甜)。阿婆替海伦把被子捂得是严严实实,还要她闭上眼睛,说只要一发汗,这病就好了。见海伦睡下了,我便拿起书包去德明家了。

最近一段时间,我也迷上了组装矿石收音机。这主要是受了我阿哥的影响,我每天见他拿了一只电烙铁,东焊焊,西焊焊。从矿石机开始,一直装到现在的三管、四管收音机(半导体收音机)。这小东西可以拿来拿去到处听,不像无线电收音机(电子管的),只能放在家里听。

阿哥给我的都是一些掏汰的元件,像一只普通的电阻,他给我的比两个小炮仗还大,足有一寸半,而同样的高级电阻,只比一粒仙米大一点。再说那只淘汰下来的单联,体积大于两只自来火盒子。如此的一只单管机肥皂盒子里是装不下的,装在皮鞋盒子里还差不多,捧着皮鞋盒子听,要被人家笑话的。

我只好在讨钱上多下点功夫,和我妈磨。可她却把钱交给了阿哥,她怕我大手大脚,乱花钱。阿哥拿到了钱,却先替自己装备起来。他把不用的零件折价处理给我,我也没办法,有总比没好。没多时,一架单管机就在我手中诞生了。我为之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装半导体在我们这样年龄的小孩中,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

事实上,我很早就想拥有一只单管半导体收音机了。一天,我们几个到林媛家玩,她拿了一个像肥皂盒子一样的东西给我们看。我们问她是什么,她说这是半导体,当时我们根本不懂半导体是什么意思。林媛把耳塞往我耳朵里一放,我就听到了电台里的人在唱歌,而且贝司十足。我立刻被这小小的、可以行走的无线电给迷住了。接着大家都试了试,他们都说这东西非常希奇。从那时起,这半导体就成了我为之牵肠挂肚的东西。

喝姜茶

昨天晚上海伦练舞蹈出了一身汗, 回家时经冷风一吹,有点鼻塞感冒了。今天一大早阿姨就把海伦送到了阿婆家,只见她戴了个口罩,人有点萎靡不振的样子。阿婆要她把口罩脱掉,海伦却说要传染给我的。我对她说:“要生病一起生,我还好请一天假。” 阿婆又讲我没出息,想逃学,还问我屁股是不是又痒了。阿婆错怪我了,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阿婆要阿姨放心去上班,如果海伦发高热,她会送海伦去医院的。阿姨写了一张假条,让我交给周老师,便匆匆地去上班了,赚钞票要紧。

阿婆把小床铺好,还冲了个汤婆子,海伦最怕的就是上医院打针,只能乖乖地钻进被窝。每次打针,她总是有哭没哭地(总要)嗷上几声,就像上什么大刑似的。每次打针,阿婆就摁住她屁股,叫她闭上眼,打好针阿婆就会买些零食慰问她。我问她有什么好哭的,你哭针就不打了?因为我知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的回答使我有点吃惊:“我是假哭哭,这样医生的手脚就会轻一点。”我打针是从来不哭的,因为阿婆讲我是个男人,要勇敢,再说了打针一点也不痛。

阿哥送我一只二级管(替代矿石),一只空气单联,用来调电台,最后我将蜘蛛网天线架在烟囱上。我还用三夹板敲了一只像无线电一样的壳子,再画上刻度。就这样,一架有点像无线电的矿石机总算大功告成了。

从无线电杂志中,我懂得了什么是电阻、电解电容、单联和双联,也了解了二级管、三级管的工作原理,还知道了什么是来复式和外差式半导体收音机。

装好矿石机后,我就向妈提出申请,我也要装单管机(只用一只三极管),拿钱来。我妈说我人小,等一、两年再装。我就跟她讲道理:有志不在年高,阿哥玩半导体时和我也差不多大(他比我大三岁)。没办法,她只能同意,但只给了我很少的钱,说很多零件我阿哥都有,我就没有必要再花钱了。

听了我这一番大论,阿哥没再说什么。他给了我一根粗铜丝,用作天线。一块很小的矿石,有点像碎银子,作检波用。一只破耳机(是他组装的),没有夹子,听起来相当麻烦,要用手拿着。

我把那根铜丝放到了三楼亭子间窗口的外面,当作天线。我没用电烙铁,它要用焊锡和松香,这太麻烦,接线都是用手拧拧紧算完事。线全部接好后,我用一根细铜丝,在矿石上擦来擦去。它好像有意跟我作对似的,耳机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一时也找不出问题所在,又不好意思去问阿哥,只怪我刚才大话已出口。趁他不注意,我偷偷地把那本书拿了回来。一查看,自己太粗心了,竟忘了接地线。我把地线接在自来水管子上,耳机里就传来了电台的声音,但是这声音太小,而且有点串台。我知道,要是矿石好一点的话,收听效果肯定会提高。

打定了主意,我就伸手向我妈要钱。谁知她不肯,让我去找阿哥,说他不用的另件我可以利用。我知道,装收音机是一项十分昂贵的爱好,没有一点钞票是玩不起来的。比如一只最简单的活动矿石要卖到一角九分,一只最差的处理品三极管 ,价钱是两块零三分(好买两斤特级级肉,肉膘有一寸厚),一副耳机竟要你十来块钱,我是三年也存不到那么多钱。

听说我要装矿石机,阿哥很高兴,他终于有了追随者。他给了我一本无线电杂志,让我先了解一下它的基本原理。没几分钟,我就不耐烦了,便把书扔了回去:“看懂了,拿另件来,我现在就装。”

“你看懂了?”

我阿哥是个无线电爱好者,其迷恋程度已到了不可药救的地步(按现在的流行说法,他就是一个标准的超级发烧友了)。他花在这上面的钱,我是想也不敢想的,爸妈也舍得给他。在我的记忆中,他兴趣狭窄,前几年他爱上了航模,花掉了不少钱。现在除了半导体,也没有什么其它的爱好了。弄堂里的游戏也不玩,一天到夜呆在家里摆弄这些东西,亏他也坐得住。不像我,文的武的多多少少都会一点。

前两年,阿爸在淮海路重庆路上的淮国旧(淮海国营旧货商店)淘来一只无线电。虽说是旧货,它却有短波。那东西是个长约一尺半,高一尺,厚一尺不到一点的长方形木盒子。大小和外公屋里的那架老式台钟差不多。它正面是嵌有金丝,但已退了色的绒布,绒布上还有一个我叫不出名的商标,也不知是哪个国家造的。外壳由一种浅棕色的硬木做成,做工精细,样子优美。这么好的东西肯定是哪家穷疯了才拿去卖给旧货店的。

听阿婆讲,解放后当店都关了门,缺钱用除了向别人借,只能上旧货商店。旧货商店有两种收法,一种是给现钱,当然价钱低一点,这和当店没多大区别了;另一种是寄售,这样就能多卖几个钱,成交后旧货商店收百分之七的佣金。所以现在的旧货商店就是解放前的当店。不过听阿婆讲,上旧货店买卖的不一定都是穷人,一些有钱人也常常逛逛旧货店、旧货摊,碰碰运气。一些有钱的女人在穿衣上喜新厌旧,新式样穿了没几天便往旧货店一送,因为式样新,也亏不了多少钱,所以她们身上都是时髦货。另外一种女人要面子,赶时髦,但钞票少,买不起新潮的高级衣服,便去旧货商店淘两件半新不旧的来套在身上,没人知道是旧货。

我自己一手装好了单管半导体收音机,实现了我小时候的愿望,我对半导体的热情也慢慢地冷却了下来(阿婆讲我做事情没有长性,有时讲我三分钟热度),主要原因是它费钱、费时,而我喜欢的则是户外活动。

小时候只要我们生病,阿婆就要我们立刻上床睡觉,吃饭也不让起来,这样一天睡下来,病一般就好了,这是她的法宝。那时候海伦好像喜欢生病,这样就可以整天呆在阿婆家了,最重要的是阿婆会给她买甜的咸的零食吃。因为海论一生病,她就说嘴巴苦,没味道,要吃东西。我就说她生的是巨龙(食品店)病。安顿好海伦,阿婆要我看着点,说她去去就来。

离开小组还有一段时间,我便坐在了海伦身边,她却要我离她远一点。我安慰她,说感冒只要睡一觉就好,回家作业我给她带回来。一会儿的功夫阿婆就回来了,她从巨龙食品店买了几包发汗的姜汤茶,是粉末状的,一冲就好喝了。那姜茶六分钱一包,口味不错,比汤药好喝多了。只要我们被雨淋了或着了凉,阿婆就弄姜茶给我们喝。她告诉我们,有句老话:家备生姜,小病不慌。她还买了一角一包的太仓肉松和一只一角一分半的咸蛋(两级的,一级要一角三分一只)。我经常想,这两级品咸蛋为什么不卖一角一或一角两?而偏偏要卖一角一分半呢?这半分怎么算?我想不出个所以然。而海伦关心的是阿婆到底付了一角一,还是一角两。但有一点是不出我所料的,阿婆还花了两角钱买了一包奶油话梅和一包桔红糕(一种糯米颗粒团,浅红色,有股桔香,味甜软糯)。

海伦生了病饭吃不下,零食却能吃一大堆。今天海伦的午饭是大米粥加咸蛋和肉松了,只要她一生病,阿婆就弄这些给她吃。而我生了病是没有机会吃咸蛋和肉松的,阿婆只叫我多吃饭,因为她说我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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