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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们坚守岗位,甚至心情舒畅,这绝非未来主义式的情感释放。完成工作后,在大榆树的树荫下,我们坐在树桩上,讲故事,大笑,长时间交谈。愉快的一天。
为什么我感到愉快?没有人可以通过“逻辑推导”说明原因。它太过复杂和深奥,无法用逻辑解释。首先,因为我们完成工作,所以开心。这与逻辑无关,但合情合理。其次,这种植物是很好的草料,我们把它们堆成很好的形状。最后,我们相互喜欢,一起工作,因为需要这么做。
就这样,经过6个月挥汗如雨的工作后,1月里一个寒冷的傍晚,我来到马厩喂马。夜幕低垂,大雪纷飞。雪花挟北风之力穿过马厩墙壁的缝隙。我把畜栏固定好,在饲料槽里放上玉米;然后爬到阁楼上,将散发清香的草料扔进饲料槽。我打开后门,马儿进来,沿过道依次进入畜栏,雪花落在它们的背上。马厩里响彻着它们的咀嚼声。到回家时间了。安逸的生活在前方等我:闲谈,晚餐,炉火,一些书籍。同时我也知道,所有的牲畜已喂饱,正美美地休息,我的舒适因为它们而放大……我走出马厩,关上门,心里很满足。
此后的一周,我们的阿米什访客在卧室沙发上休息,午餐时向我们讲述他在以马和马车为交通工具、遵守旧秩序的老实人社区的成长经历。我们的这位老朋友叫利昂,他是个很多方面都不平凡的阿米什人。我与利昂在网上结识。自然,网络是最不可能遇见阿米什人的地方。可是利昂阅读了我在网站上发表的关于阿米什人的文章,然后给我发了邮件。他从未上过高中(阿米什人的教育在8年级后就停止了),却是少数上过大学的老实人中的一员,现在是一名高龄大学生(30多岁)。他希望研究医学,也许会成为第一位阿米什医生。很多曾经拥有阿米什身份的人也上过大学,或成为医生,但没有一个仍居住在旧秩序教区。利昂的非凡之处在于,他是老实人教区的成员,但也享受能够在“外部世界”生活的乐趣。
阿米什人有一项令人称奇的传统:还俗。在还俗期的几年时间里,青少年可以脱下家里缝制的统一服装——男孩是吊带裤和帽子、女孩是长裙和女帽,穿上宽松的裤子或短裙,买车,听音乐,聚会,直到他们决定彻底放弃这种欢愉的现代生活,回到旧秩序教区。与科技世界真正的亲密接触意味着他们完全知道外界可以提供什么以及自己到底在拒绝什么。利昂属于永久还俗的一类人——尽管他从不参加聚会,但是工作非常努力。他的父亲经营一家机器制造厂(常见的阿米什职业),因此利昂擅长使用工具。利昂第一次来我家的那个下午,我正在浴室里铺设水管,他很快就接手这项乏味的工作。他对五金店里的零件极为熟悉,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听说过阿米什社区汽车技工的事迹,他们不驾驶汽车,但可以修理客户的任何车型。
利昂谈到只乘坐马和轻便马车的童年生活、上学时学到的知识和只有一个房间的校舍,这时强烈的渴望之情涌上他的脸颊。既然他选择离开,也就放弃了舒适的旧秩序生活。在外人看来,没有电力、中央空调系统和汽车的生活如同一种痛苦的折磨。奇怪的是,阿米什生活提供的安逸时光比当代都市生活更多。按照利昂的讲述,他们总有时间进行棒球比赛,读书,拜访邻居,从事其他感兴趣的活动。
我们的阿米什朋友利昂提到同样的等式:干扰越少=越容易满足。他的社区时刻准备欢迎他回去,这种感受是显而易见的。想象一下:如果需要的话,邻居会替你支付医药费,或者在几周内无偿帮你修建住所,更重要的是,你可以为他们做同样的事。对技术的使用程度最小化,不受保险或信用卡等文明创新产品的拖累,这些因素造成对邻居和朋友的日常依赖。住院治疗由教区成员支付费用,他们还会定期看望病人。被大火或风暴损毁的仓库将以“仓库建造”的形式重建,不用申请保险金。同龄人提供金融、婚姻和行为方面的咨询服务。社区尽可能地自力更生,并且仅仅因为它是阿米什社区才能够自力更生。我开始理解阿米什生活方式对它的年轻人所具有的强大吸引力,也明白今天大部分人即使还俗后仍然选择留下的原因。利昂发现,在他的约300名年龄相仿的教区朋友中,只有2~3人放弃这种高度限制技术的生活,加入略微宽松但仍不属于主流的教区。
不过,这种封闭性和依赖性的代价是选择有限。没有人教育程度超过8年级。男性从业范围很窄,女性只能做家庭主妇。对阿米什人或过着超简约生活的人来说,要获得成就感,必须从事传统工作:农民、商人和家庭主妇。但不是每个人都天生具备农业技能,不是所有人都能完美地适应马匹、谷物的生活节奏和季节的变化规律,以及与山村安逸生活永远的亲密接触。阿米什人的生活规划中会包含支持数学天才或整日沉迷于音乐创作之人的内容吗?
我问利昂,如果所有孩子的教育程度提高至10年级而不是现在的8年级——仅仅作为尝试,那么阿米什生活的全部优点,所有令人舒心的互助行为、带来满足感的体力劳动和可靠的社区基础设施是否仍然能够保持?“哦,你知道,”他说,“孩子们的激素大约在9年级时开始分泌,男孩,甚至还有些女孩,就是不想坐在凳子上写作业。他们要求既动脑又动手,渴望成为有用的人。这个???段孩子们参与实践工作可以学到更多知识。”理由充分。我10岁时希望自己“做些真正的东西”,而不是被关在乏味的高中教室里。<!--PAGE 5-->
很多关注阿米什生活的人对他们的勤劳进行了评价。这种勤劳让埃里克·布伦德这样的人深感惊奇,他是麻省理工学院的研究生,放弃了工程学士学位,离开学校,与旧秩序阿米什(门诺教)社团一起生活,就是为了揭示这种生活方式给予人们多少闲暇时光。不是阿米什人的布伦德和妻子一起,将家中能够舍弃的器具全部扔掉,尽可能尝试像老实人那样生活。他在《更好的生活》(BetterOff)一书中详细记述了这件事。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布伦德逐渐接受他所谓的超简约生活方式。超简约生活使用“最少的必要技术制作某物”。像他的旧秩序阿米什(门诺教)邻居一样,他把需要使用的技术减少到最低程度:没有电动工具和家用电器。布伦德发现,拒绝电子娱乐、往返长途汽车和烦琐家务的目的仅仅在于维持已有的复杂技术,从而获得更多的休闲时间。事实上,强制性的手工伐木、用马运送肥料以及借助油灯做饭让布伦德第一次真正拥有闲暇时光。同时,艰苦繁重的体力劳动令人满意,值得去做。布伦德告诉我,他收获的不仅是更多安逸,还有成就感。
温德尔·贝里是一位思想家和农夫,他采用马这种传统工具而不是拖拉机耕田,和阿米什人非常相似。如同埃里克·布伦德一样,贝里从体力劳动和农耕成果的真实生活中获得巨大满足。贝里还是一位语言大师,没有人可以像他那样出色地描述极简约生活方式能够提供的“礼物”。他的文集《优质土地的礼物》(TheGiftofGoodLand)中有一个特殊的故事描述了用最少的技术获得的近乎狂喜的成就感。
去年夏天一个炽热潮湿的下午,我们第二次砍伐苜蓿……一丝风也没有。当我们把苜蓿装入马车时,潮湿的热空气似乎包裹着我们,黏在身上。在仓库里感觉更糟,锡质屋顶使温度更高,令空气越发贴身、静止。我们比平常更加安静地工作,没有时间交谈。这是令人痛苦的时刻,毋庸置疑。而且,在可触碰的范围内没有风扇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