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半推动进化漫长历程的强大力量是在某个进化方向上传导创新的正面约束。自组织过程的外熵与前述物理法则约束共同控制进化的运动轨迹。在生物进化过程中,这些内部惯性极为重要,而在科技进化过程中,它们的重要性更甚。事实上,对于技术元素,自生成的正面约束是主要因素,影响力超过负面约束。
然而,在今天的生物学领域,存在引导生物进化的内部约束这一观点远非正统学说的内容。定向进化概念因为与超自然生命本质信仰联系起来而声名狼藉,其发展历程趣事颇多。今天定向进化理论虽然不再与超自然观念结合,但却和“必然性”观念挂钩,许多科学家认为后者不论怎样包装都是无法接受的。
关于DNA无与伦比(也许在全宇宙都无与伦比)的能力,还有一个证明。两位分子生物学家——斯蒂芬·弗里兰(StephenFreeland)和劳伦斯·赫斯特(LaurenceHurst)——通过计算机在模拟的化学世界中生成随机基因代码系统(DNA的等同物,但不包含DNA)。由于所有可能的基因代码的组合集已无法用宇宙时间衡量,难以估算,研究者从中抽取了一组子集样本,重点关注那些被归类为可以在化学环境中存活的样本点。估计有2.7亿可存活替代物,他们研究了其中的100万种变体,按照在模拟环境中使误差最小化的能力给对应的代码系统分级(好的基因代码可以精确无误地复制)。经过100万次电脑计算后,基因代码的评估效率值构成了典型的钟形曲线。曲线一端是地球的DNA。在100万个可选基因代码当中,目前的DNA结构是“所有可能代码中最优良的”,他们总结道,即使并非完美,至少是“百万里挑一”。
叶绿素也是一种奇特的分子。它在地球上无处不在,虽然没有达到最优化。太阳光谱辐射强度在黄色波段达到高峰,而叶绿素的最佳吸收区域为红区和蓝区。按照乔治·沃尔德的评论,叶绿素具有“三重能力”,即强大的吸光能力、存储捕捉到的能量并传递给其他分子的能力和转化氢以减少二氧化碳的能力。这样的能力使得叶绿素在喜光植物的进化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尽管它的吸光区域存在缺陷”。沃尔德继续推断,这种非最优化证明没有更好的碳基分子可以将光转化为糖,因为如果有的话,难道几十亿年的进化还不能将它创造出来吗?
我在谈论趋同性时,提到了视网膜的最优化以及叶绿素的非最优化,似乎自相矛盾。我认为效率等级不是核心问题。对于这两种情况,缺少替代物才是它们具有必然性的最强有力证明。在叶绿素的例子中,虽然它不完美,但是几十亿年间没有替代物出现;在视网膜的例子中,尽管有一些次要的竞争者,可是同样的紫质分子两次出现在眼睛这个领域——没有紫质分子,这将是巨大的空白区域。进化一次又一次地求助于几个有效的解决方法。
无疑,未来某一天会有非常聪明的实验室研究者开发出替代有机体DNA的生命基础,能够开凿出新生命之河。合成生命基础在获得巨大的加速度后,也许会进化出各类新生物,包括有意识的生物。然而,这样的替代生命系统——不论是硅基、碳纳米管还是黑云的气态核——自身具有由嵌在原始种子内部的约束力引导的必然性。它不是万能的,但可以进化出多种现有生命本源无法创造的生命类型。有些科幻小说作者戏谑地推测,DNA本身也许就是这样的人造分子。毕竟,它聪明地实现了最优化,而且它的起源仍然非常神秘。也许,是身着白色实验服的超级智慧生命巧妙地设计出DNA,并将它发射到宇宙,使之数十亿年如一日地在荒芜的星球上自然播种?我们不过是这个原始基因混合体长出的众多幼苗中的一株。这种虚构的园艺工程也许可以解释很多现象,但是不能消除DNA的独特性,也无损于DNA在地球上的进化路径。
物理、化学和几何约束从生命诞生那一刻起就在施加控制,甚至延伸到技术元素领域。“生命的一切基本形式构成有限的自然形态集,这些形态在宇宙中任何存在碳基生命的地方都会再三重现。”生化学家迈克尔·登顿和克雷格·马歇尔宣称。进化当然不可能创造出所有可行的蛋白质、喜光分子、附属器官、运动方式和外形。生命不是在所有方向上都无边无际、无拘无束,而是受到物质世界的诸多限制。
我认为,同样的约束也在限制科技的发展。科技建造在生命具有的相同的物理和化学根基之上,更重要的是,在第七王国——加速的生命王国,技术元素被很多引导生物进化的约束所限制。技术元素无法创造出所有可以想象的发明,也不能将所有可行的观念转化为现实。相反,它在许多方向上受到物质和能量的制约。不过,负面约束只是进化故事的一半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