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内的氢原子每7年完全更新一次。等到上了年纪,我们就是一条由大批老原子汇成的河流。我们体内的碳元素来自星尘。手掌、皮肤、眼睛和心脏的主要物质都形成于时间的起点,也就是数十亿年前。我们的真实年龄要比外表看起来大得多。
然而,“保持差异的努力与熵的拉力之间的斗争,创造了自然界的奇观”,这种抵抗熵增加的力量,即是所谓“外熵”,并且被作者定位于“与信息极其相似”的自组织的过程。
这种“超越大脑母体”的“技术元素”,就是伴随生命出现的“外熵”力量,它“正在重新征服地球”,凯文·凯利如是说。
我们可以把技术元素的起源重新描述为若干关于发明创造的故事,这些故事构成一组同心圆。每次重述都阐明了更深刻的影响。第一次讲述中(见第二章),科技起始于现代智人的思维,但很快就超越了思维。第二次讲述(见第三章)揭示了人脑思维之外作用于技术元素的力量:作为整体的有机生命表现出来的延伸适应和扩展。在第三个版本中,圆圈将超越思维和生命,进一步扩大,涵盖宇宙。
在探索“技术元素”起源问题的第三层,也是最抽象的一层时,凯文·凯利谈到了“熵”,以及他偏爱的术语“外熵”。
理解这个重要的概念,需要有三个方面的想象力——
其一是,想象一下我们身上的“原子”(其实,“原子”这一词汇已经是较为落伍的词汇了,不过并不影响理解“熵”这个问题本身)。我们身上的原子在一刻不停地运动,并可能飞离这个躯体,进入浩渺的外部空间。再想象一下古老宇宙中无数微粒以及构成万物的原子,其实不停地在星球、动物、植物、大气,以及雪佛兰轿车、电脑芯片间交换、穿行,当然这种交换、穿行也包括你的躯体——你会有何种感觉?
技术元素的本源可以追溯到原子的生命历程。原子在手电筒电池这样的日常生活用品中的短暂旅程,是其漫长生涯中有别于其他任何事物的一刹那。
大多数氢原子在时间的起点就诞生了,它们本身和时间一样古老。大爆炸的高温创造出氢原子,并使它们以均匀的热雾形式扩散至整个宇宙。从那时起,每个原子就踏上了孤独之旅。当一个氢原子无知无觉地漂浮在广袤宇宙、距离同伴成百上千公里时,它比四周的真空活跃不了多少。没有变化,时间是无意义的,99.99%的宇宙空间只有极小的变化。
10亿年后,某个氢原子也许被吸入某个凝固星系的重力场。伴随着最模糊的时间和变化的迹象,这个氢原子朝稳定的方向飘动,靠近其他物质。下一个10亿年,它突然撞入遇到的第一块小物体。数百万年后,又遇到第二块。一段时间后,它遇到自己的同类,另一个氢原子。它们在微弱的引力作用下一起漂浮,经过漫长的岁月,遇见了一个氧原子。突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瞬间高温让它们聚成一个水分子,接着也许被吸入某个星球的大气环流。在融合状态下,它们被卷入宇宙变化的大循环中。很快这个水分子被裹挟到雨团中,落至地面的水池里,与其他相互冲撞的原子汇聚在一起。它与不计其数的同伴一起,在数百万年的时光里一遍又一遍地经历这个循环——从拥挤的水池到大片的云朵,然后又回到池中。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水分子被某个水池里异常活跃的碳链捕获,生命历程又一次得以加速。它在一个简单的循环中转圈,帮助碳链传播。疾速运动以及经历在死气沉沉的宇宙空间不可能出现的变化让它感到欢乐。碳链中的水分子被其他碳链偷走,经过多次重新装配,最后氢原子发现自己处于细胞中,不断改变与其他分子的关系和结合力。现在它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变化着,不停地与外界互动。
其二是,想象一下决定这些“原子”貌似四处乱撞的冥冥之力,以及这些原子所携带的“味道”、“色泽”、“能量”。这些原子彼此撞击着、缠绕着,一会儿聚拢在一起,一会儿又飞离而去——你会有何种感觉?
其三是,想象一下这些“原子”的“死亡”与“重生”,离别与永恒。落入泥中的花瓣,飘入空中的气息,的动物躯干,新生的婴儿毛发,机器齿轮边缘的一粒微尘,静卧海底万年之久的海星——你会有何种感觉?
在经典热力学的文本里,这个世界是单向的,一切物质都不可避免地在“原子”的穿行、交换、缠绕中走向均质化,走向“热寂”。这是“熵”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