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该死!该死!”
他突然拿皮鞋狠狠的去踩脚下刚刚冒出土的、稚嫩的苹果树幼苗,将它们全部碾成烂泥,“去死!去死!都他妈给我去死!”
男人静静的看着发疯似了的江勤,眼里浮出细密的悲哀。
他猛吸了一口烟,白色的大雾在他的脸上聚集,熏得他微眯眼睛。
“当时这里还不是苹果林,是块未开采的荒草地,我为了节约时间就没有走大道,而是打算穿过这片荒草地直接上山去。也正是因此我才撞见了那个企图从疗养院逃跑的孩子……他赤身**,满身血污,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头发全部脱落了,肌肉严重萎缩,脚掌肿得比脑袋还大,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不要再去回想了!大校。”
彼时江勤正望着半山坡上的那个白色的十字架发呆,手指尖夹着一根燃尽了的香烟,烟灰结成长长的白柱,显然江勤已经这样发呆很久了。
“在想事情?”男人重新递了一根烟过去。
江勤接过叼在嘴上,轻轻的叹了口气,说:“每次来这座岛上我都会来这里独自待一会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突然冲了出去,对着走廊尽头大喊:“我相信你!你可一定要回来!”
还未走远的A002号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温暖阳光的笑,整张脸却显得凄然而绝望。他张开嘴唇无声的说——
逃。
老师瞪着他,“你给我坐下!”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手臂却突然被人拉住了,他侧过头,看见A002号那张胖嘟嘟的、毫无血色的脸庞。他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颤抖着声音对他说:“没、没关系的。只是……只是去一趟而已,我很快……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计划照常。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
这是座孤岛,所谓孤岛,就是四面都是大海,只你一个与万界隔绝。你痛苦亦或愉悦、悲伤亦或快乐都无人知晓。你只会发疯,发疯无关情绪,或者说它是所有情绪的集合……发疯的人很快乐,当然,也很愤怒和悲伤。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孤岛,而孤岛之上,有很多这样发了疯的人。
男人出声打断了江勤的回忆,低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不,那是我的错!”江勤猛的低喝,眼中浮出狰狞,“他本来有机会逃离的,可他撞见了我。”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你相信吗?我拿枪击毙了他,因为害怕。我一个军人居然会害怕那样一个孩子。我把他埋在这片荒地之下,阻断了他所有逃跑的希望。他这一辈子!到死……都只能呆在这座该死的孤岛上、化作枯骨、化作养分、化作烂泥、养他妈的这些苹果树!”
男人为他点燃火,与他并排站立望着半山腰,摇头。
“八年前我第一次来这座岛上时,并不知道那里面所发生的一切。”
江勤轻声说:“我向自己的领导申请去疗养院看望生病的孩子,带着鲜花、水果和玩具。那时候我妻子也刚刚为我生了一个儿子,你知道的,初为人父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对这个世界心怀感激的同时也会对这些不幸的孩子感到同情。领导同意了我的请求,大概他也觉得让我自己用双眼去看比他来解释这些事情要来得简便而容易得多吧。”
……
“哦,终于找到你了,大校。”
在夕阳落坡之前,男人在枯萎的苹果园里找到了江勤。
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他如是对A003号说道。
A003号一下子坐下,双眼无神的瘫在座位上,目光所及之处,A001号回过了头看着他,脸上浮出一抹恶毒而张狂的笑。
所有孩子都离去了,A002号跟着老师走出了教室,迈向了岛上那所人见人畏的血色疗养院。A003号看着血色的阳光将他的身影吞噬,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