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前,他们以为昌邑郎只是来走个过场,不敢强入陆宅。
但是现在,他们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这些昌邑郎不是来给陆家最后一个机会的,而是来收拾陆家的。
刚才的混乱已经席卷过了整个陆家宅院,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还能泰然处之了。
他们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看着箭簇不停地从天而降,又听着那撞门的声音,不知道出路在何处。
陆接和陆续看着门后的奴仆被弹开又顶回去,顶回去又被弹开,觉得就像在梦中一样不真实。
正当院中的奴仆四散而逃,抱头躲到廊檐之下的时候,大门外突然就传来了“咚咚咚”的震动声——昌邑郎开始攻门了!
“快!快去堵住大门,不可让他们杀进来!”陆接冒着箭雨冲过了院中,站在门下撕扯着嗓子指挥奴仆去堵门。
院中奴仆虽然已经恐慌到了极点,但也明白自己与主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一截在东,一截在西。
五脏六腑和心肝脾肺也撒了一地,五颜六色,犹如落英,煞是好看。
余音和硝烟之中,陆家宅邸的大门豁然洞开!
站在门后的奴仆们断腿折手,躺倒了一地,活着的比死去的少,能动的比不能动的寡。
那几个紧贴着门板的人,眨眼之间四分五裂。
他看着陆接一路从门外踩进来的血脚印,已经没有雒阳
没等用剑撑着站起来的陆接和大惊失色的陆续想出应对的办法,围在陆宅四周的昌邑郎就开始向院中射箭了。
那些抛射的箭簇先是缓慢地飞到半空之中,而后又才带着啸声飞速地落了下来,
门后的奴仆和陆接也觉得奇怪,他们不知道昌邑郎为何会突然停手。
于是,他们下意识地都把耳朵贴到了门板上,想要去捕捉一些动静。
很快,他们也听到了那从未听到过的“滋滋”声。
就连柳相也派人将马牵走,自己也同样卧倒在地。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队率惊眉手中的火折子上。
眼看着被吹亮的火折子凑到了引线旁,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死死地盯着那发出“滋滋”响声的火。
“唯!”
很快,两个填满压实了颗粒状黑火药的木桶被抬了上来,直接摆在陆家的大门下。
这两个一尺高铁箍木桶看着不起眼,却蕴含着可以摧毁世家大族根基的强大力量。
刚才在大门外,当陆接不知死活地让奴仆冲杀向昌邑郎的时候,陆家就已经等同于谋逆了。
只能想着法不责众这一线生机了。
院中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但是院外则是一片肃杀。
此时,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那道大门,希望它可以拦住那些不讲任何情面的昌邑郎。
只有让这些丘八久攻不下,然后再闹得满城皆知,才有可能让其他巨室大族感同身受,进而揭竿而起。
但是,来三郡的郎卫足足有几千人啊。
后知后觉的奴仆们也回过神来了,连忙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地把门关上了,还不忘记落下了门闩。
当大门终于合上之后,陆续才如脱力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此时,留在前院里的奴仆也都明白外面发生了何事,一个个全都腿如筛糠,满脸惊恐。
当昌邑郎出现在陆家大门外的时候,陆家就已经错过最后一个机会了。
魏相这是要让陆家家破人亡啊!
天子这是要让巨室大族家破人亡啊!
半个月之前,他们以为朝中诸公能劝服天子收回诏令。
几天之前,他们以为魏相闹得太凶,定会被罢官去职,灰溜溜地滚回长安去。
几个时辰之前,他们以为陆家势大,能逼魏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犹豫片刻之后,就立刻一窝蜂地冲到大门后,用血肉之躯顶住了大门。
“咚——咚——咚——”
这声音不只撞在了厚重的大门上,也撞在陆家宅院每一个人的心头。
一时间院中大乱,哀嚎和惨叫四起。
有几支箭还直接落在了陆续身侧一尺的地方,吓得这陆家的家主肝胆俱裂。
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死亡的威胁了。
昌邑郎们虽然提前堵上了耳朵,但是耳朵也被震得嗡嗡作响,头昏眼。
至于院中的人,即使仍然活着也都已经魂飞魄散了,瘫倒在地上。
陆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一块木板击中,分成两截飞出去好几丈远。
人的大脑永远不可能想出从未见过的东西,所以门后的人自然不知道门外是什么。
突然,一声惊雷平地响起!
奴仆们还没有想明白为何这雷声不是来从天上传来时,就连同门板和门框一同被炸飞了出去。
火不断地跳跃着移向火药桶,越来越近,沉重的空气让人窒息……
引线燃尽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
所有昌邑郎都曾经见识过黑火药的力量,他们明白这此物的破坏性,眼神是又敬又怕。
“退!”
一整队昌邑郎都远远地退了下来,卧倒在地,并且用双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那厚重腐朽的木门比柳相想象更坚固,用攻门锤连砸了几十下,竟然没有砸开。
“停!”柳相抬手下令道,攻门的兵卒立刻就停了下来。
“将那两个火药桶抬上来!”柳相再喊道。
这新编出来的昌邑郎和羽林郎简直就像狼一样六亲不认。
世家大族门内的奴仆,能不能挡住这些新军,还是一个未知数。
可如今,又还能有什么别的盼头呢?
“这、这群死丘八果真敢动手了?”陆续慌慌张张地跑到了陆接的身边问道。
“父亲,疯了,都杀疯了,这魏相怕是也染上了天子的疯病,当真是要灭了我陆家啊!”陆接扯着他父亲的袍服吼道。
“简直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陆续咬着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