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令雅儿贝德恐惧的是,这个莫名的人类出现之地竟然是安兹大人所在的房间——人类的气息从那个房间里散发出来,让雅儿贝德想起那一次守卫战。
无耻的人类大肆入侵无上至尊统辖的纳萨里克地下大坟墓,第一至七层全部攻破。
而现在,人类竟然空降在了安兹大人的寝室,如果安兹大人有什么危险——
“多么,多么美丽的面庞啊……”
这是潘多拉·亚克特被慌忙赶来一斧劈开大门的雅儿贝德击飞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纳萨里克地下大坟墓的第九层和第十层是——神城。
二位守护者阁下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父亲大人正独自待在房间中。
潘多拉·亚克特化作猫咪,轻快地在地毯上飞奔。百级守护者利用自己的能力躲过了门口的护卫,轻而易举地溜了进去。
“报告,潘多拉·亚克特申请觐见父亲大人———啊咧?”
安兹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赛巴斯会做出这种表情,怎么想都不是因为自己人类的脸实在是太寒碜吧——虽然纳萨力克之中遍地都是俊男美女,而铃木悟的脸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不算“丑陋”罢了。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安兹乌尔恭竟然以人类的姿态出现在这里。即使是对人类友善度高的赛巴斯也会震惊无比,因为人类对纳萨力克而言只不过是蛆虫、蝼蚁、路边的一捧沙子一样的存在。
打个比方,如果铃木悟在来到公司的时候发现上司突然变成了一只狗,恐怕也会这样吃惊得合不拢嘴:虽然安兹有自信,他和守护者们之间的关系要比上司和铃木悟的关系友好不少。不过,看到原本君临于自己之上的存在突然变成了对自己而言毫无攻击性和可比性的下等动物,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无比怪异。当然,喊着“多么可爱的上司啊”而心生爱慕、怜惜之情的下属也不是没有,但上司若是变成了下属们本来就厌恶无比的生物——无论多么忠心的“铃木悟”,大概也无法对着变成一人高的巨大蟑螂的上司和颜悦色,更不用说什么怜爱之情了。
正因如此,安兹能够理解潘多拉·亚克特的所作所为。如果给他自己掌握全局的机会,安兹大概会立刻带着潘多拉·亚克特逃之夭夭,再视情况是否要返回纳萨力克。除去守护者本身的“憎恶人类”的属性外,人类的身体毫无疑问也会暴露安兹的“真实”——身为底层平民,毫无领袖气质和首脑智慧的小上班族。即使守护者们克服了自己对人类的负面情绪,一如既往的爱戴他,安兹也无力维系往日的那种深不可测的形象。
在安兹隐约感到下一秒,雅儿贝德斧子就要抡上来的时候,第三个守护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第三个——不对,是两名守护者进入房间。一个是身穿黑色管家制服,宛如绅士的老年男子;另一个是身着橘红色西服,背后延展出一条金属尾巴的青年男人。之所以要这么说,是因为安兹在那一瞬间甚至都没有捕捉到他们的行迹,仅仅是眨了一下眼睛,定睛之时便看到赛巴斯笔直地站在自己身侧,而迪米乌哥斯正站在一道巨大的裂缝旁,周身黑色的火焰和裂缝中散逸出的黑气混合在一起,面色不善地盯着雅儿贝德。
(连他们的行动都无法看清吗?哇,人类的等级……这种头晕的感觉……)
在设计潘多拉·亚克特之时,虽然本意是为了保留昔日同伴们的身影,但因此也好巧不巧地使潘多拉·亚克特成为了全能型守护者。感谢伙伴们的涉猎度之广,潘多拉·亚克特无论是哪个职位都能够胜任。但他并没有装备同伴们的武器,面对全副武装的守护者总管会怎么样?更遑论若是两个百级守护者在此地开战,身为人类的安兹乌尔恭的命运就糟了,直白地说“挫骨扬灰”都可能是个好结局。
“不过呢,按照现在这个状况,是不是把赛巴斯阁下叫回来比较好呢?”
(哎?!还要继续吗?)
“安兹大人或许是察觉了你我身上有什么不可扭转,但我们自己却浑然不觉的缺陷……”
富有磁性,充满魅力的男士声音从另一条过道传来。潘多拉·亚克特捂住后脑勺,膝盖着地跪在地毯上偷偷地向外瞥了一眼。
(……原来是雅儿贝德小姐和迪米乌哥斯阁下啊,那我该怎么办呢?)
“雅儿贝德,你对无上至尊们……对安兹大人的忠诚呢?如果你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安兹大人做些什么——话说回来,这可不是两个守护者之间的事啊。”
潘多拉·亚克特按了按帽檐。
“无论你怎么想,我——潘多拉·亚克特都不会允许你接近父亲大人哪怕一步!在这种时候,纳萨里克里——也就只有我能够自信依旧保持无上的忠心吧!”
无论是形态还是大小都和身为骷髅时的骨手有巨大差别。这熟悉的样子,完全就是铃木悟的手。
“啊……?”
安兹下意识地发出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声音。和平时习惯了的低沉嗓音完全不同的,原本只有在心里吐槽的时候才会听到的年轻人类的声音。
(哎———?为什么?!照杀不误?!难道说,雅儿贝德她……?!)
铃木悟的心脏在狂跳。
……心脏?
雅儿贝德——憎恶生者,鄙夷人类的魅魔。
铃木悟下意识地抓紧了二重幻影的手臂。
宝物殿守护者紧紧地护住了他,只有三个黑色圆孔的蛋头毫无“表情”,但那本应空洞的黑色眼窝里却流露出坚定的意志。
雅儿贝德已经穿上了三层式黑铠。从头盔下发出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明。
“人类——在哪儿?”
恐惧
纳萨里克·第九层。
“喵喵喵。喵喵喵。”
潘多拉·亚克特保持着人类的形态蹲在铺有红色天鹅绒地毯的过道上,对着印有典雅高贵的烫金纹样的墙壁发出平坦如纳萨里克第十层的大理石地板的声音。
用最后一丝谨慎克制住自己使用世界级道具的冲动,雅儿贝德用斧子劈开了寝室之门。眼前明黄色的、粘嗒嗒的一团看上去格外可疑,虽然理性在说这是潘多拉·亚克特,但“宝物殿守护者和人类和安兹大人同处一室,潘多拉·亚克特竟然没有保护安兹大人”的奇特现状让雅儿贝德选择挥动斧头,把那已经基本失去固定形状的高阶二重幻影击飞。
宝物殿守护者飞了出去:他像一团飞溅的黄色糨糊一样“啪叽”一声砸在了地上。但紧接着,潘多拉·亚克特以异常迅速的姿态蹿了起来,糊状物飞快的裹住了那把属于安兹大人的椅子——上的生者,紧接着极快地变回了守护者平时的形状。
“潘多拉·亚克特!”
那是纳萨里克的绝对支配者,无上至尊们生活起居的地方。这里长久的被神明所支配,虽然41位伟大的神明一个接着一个离开,虽然现在只剩下至高无上、仁爱无比的安兹大人还停留于此,虽然雅儿贝德自认为已经对这第九层了如指掌——
人类
人类的气味是那么浓烈。
高阶二重幻影想要行一个标准的军礼,但他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的融化。
“……幻觉。吗。”
黄色的流体一点点滑落,身着军服的类人形象仿佛被腐蚀的千疮百孔。宝物殿守护者吃惊地望着那高洁而伟大的无上至尊,父亲大人的气息是那么亲切和熟悉,但若说是外表——
潘多拉·亚克特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附近没有一只八肢刀暗杀虫,想必是被守护者总管大人的气息屏退了。如果被那位小姐发现的话,即使是潘多拉·亚克特也会被施以老拳。而那位迪米乌哥斯阁下或许会推一推眼镜,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还要露出看似责备实际上是饶有兴致的微笑。
(真是不想应对这种情况——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希腊悲剧里的主角啊!因为命运的捉弄而不得不直面悲惨的结局,这难道就是身为演员的——我的宿命吗?)
潘多拉·亚克特趴在地上偷看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裙摆的一角和黑色的羽翼。
主人在变成人类后竟然如此愚钝,软弱——因此而感到失望,然后选择背叛的守护者说不定真的存在,甚至有可能变成集体造反。
安兹努力地想要维持镇定的表情。但不用想就知道,他脸上曾经出现过的慌乱、恐惧、茫然还有别的什么有损“无上至尊”风评的表情绝对已经被赛巴斯完完全全地捕捉进脑海中了。
“安兹……大人?”
无比可靠,充满绅士风度的老年男性的声音适时响起,像是要驱散那如泥淖般盘踞在安兹脑中的眩晕感。安兹抬头看去。百级龙人的表情似乎也凝固了。原本看上去沉稳可靠,有如磐石般坚毅硬朗的脸庞此时露出了吃惊的不行的表情,那双一向镇定的眼睛也震惊的大睁着。
(啊,赛巴斯是正义值300,又对人类友好的守护者啊.....但是这个表情……)
如万古寒冰一般寒冷刺骨的气息,和黏稠如混沌的气息不断地冲撞,室内的气氛就像被谁一把抓住了咽喉似的,几乎能发出吱吱的惨叫声。
在这种时刻,安兹很想像某一次一样大喊一声强迫他们停下。但是现在的安兹乌尔恭已经失去了立场——
“雅儿贝德,在无上至尊面前也要适可而止吧——!”
(哎?!等等,潘多拉·亚克特!不要挑衅啊——!!)
安兹好歹能分辨出来潘多拉·亚克特为何要选择将他和雅儿贝德隔开。安兹现在是人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安兹自己也绝对不会允许本身憎恶人类的存在靠近自己。即使是在设定上“深爱”着自己的雅儿贝德——雅儿贝德的爱是投射在那个死者大魔法师身上的。“灵魂不变,肉体改变后是否还有爱”这种问题,已经被压力包围的喘不过气来的铃木悟目前完全没办法思考。
(但是啊——潘多拉,你真的能打得过雅儿贝德吗?!)
女战士已经握紧了斧头柄。潘多拉·亚克特完美的遮挡住了安兹的身形。宝物殿守护者明显的警惕和防备姿态让雅儿贝德大脑中的某一个角落悄悄升起了疑惑。但人类凭空出现在第九层是不争的事实。
安兹抬头看向潘多拉·亚克特。脸上出现了黏黏的感觉,像是汗珠黏在了脸颊、睫毛和下巴上。手臂,双腿,腹部都出现了筋挛痛。毫无疑问,这种感觉的来源就是在场的两位守护者——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异形种。尤其是雅儿贝德,安兹深知负五百的善恶值意味着什么。而更巧的是,雅儿贝德现在毫无疑问还拿着一把世界级道具——
多么熟悉。多么无力。多么脆弱啊。
安兹下意识地松开一只紧紧抓在潘多拉·亚克特身上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普普通通的皮肤下面,是单薄的肌肉。在软软的肉体下传来怦怦地跳动感。
安兹盯着自己的手——一只皮肤偏白的,皮肤骨骼肌肉血管俱全的人手。手上的戒指全部不见,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可是——雅儿贝德和潘多拉·亚克特之间为何要如此剑拔弩张?
“雅儿贝德小姐,如果你胆敢对我的创造者,至高无上的父亲大人动手,在下——百级守护者必定不惜一切代价护卫安兹大人,即使你是守护者总管也照杀不误。”
因为设定是“演员”,所以,即使身为npc的潘多拉无法说话,安兹在创造他的时候也在设定里写下了“男演员饱满有磁性的嗓音”。而在撇去了浮夸花俏的转音和高音后,高阶二重幻影的声音混沌的有如地狱回响。
窒息
死亡
铃木悟的视线被宝物殿守护者所阻挡,透过二重幻影的手指间隙,他只能隐隐约约地瞥见了那身穿黑铠的女战士。
八根纤细的手指高高举起,看似是摆出了投降的姿态,实际是在后脑勺上抠个不停。圆圆的黄色后脑勺上有一枚圆形的2元硬币贴纸,表面上看是薄薄的一张,但实际上牢牢的和宝物殿守护者的后脑勺融合在一起。
因为变成猫的时候被贴了贴纸,结果现在摘不下来了——潘多拉·亚克特在上一次变猫活动后就制作出了博士的药水以防万一,这样用手去抠贴纸只是消遣时光的一种方式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蹲在过道上面对着墙角进行作业,潘多拉·亚克特给自己的理由是“模仿一个因为彷徨和困惑而在墙角惆怅的寂寞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