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围着车忙碌时,另一个亚裔青年从自建房里慢悠悠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大墨镜。
“灰灰,”他口中叫着,那只土佐串串听见呼唤,摇着尾巴跑过来,围着青年转,青年也喝着可乐,穿着短裤背心,坐到凉棚里看他们忙碌。
白墨大叔看他皮肤细嫩如白瓷,神态悠然,明显跟忙碌的那些人不像一伙儿的,可看他也是个亚裔,也许是老板的……亲戚?
“去哪?”老板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蒂华纳,”白墨男人回答。
“那得换玻璃,”老板指了指汽车的前挡风玻璃上的裂痕,那里有血迹渗入,看着就不好清理。
一看对方四把枪还有狗,白墨男人把自己的枪放在车盖子上,举起双手表面自己没有恶意,并指着自己的皮卡,表明来意。
听了他的描述,黑墨大妈率先放下枪,回头冲屋里粗声大气的喊了一嗓子;“老板!!你看下是不是他!”
一声过后,一个光着膀子的亚裔男人从屋里跑出来,他嘴里叼着烟,一边脸上带着好大一块疤。
“老板!吃饭啦!!”大嗓门的辛迪娅在门口敲了敲门,然后跑远了。
“走,吃饭去,”老板拉着青年起来,二人手拉手出了屋。
刚走到外面,青年就发出一声感叹,指着天边;“你看,好看!”
“好,等咱们发够了照片,就能回家了,”老板哄着怀里的青年,把照片发送到上一次的邮箱里。
“不回……”青年念叨着。
“为什么?”
她坐在椅子上,偶尔会想起闻曦,几年不见,甚是想念,偶尔会在节假日收到匿名照片,感觉他现在的生活,还挺让闻妮羡慕的。
此时,跨越几万公里距离的另一端,墨西哥的北部,美墨边境的某段,一辆破破烂烂的皮卡疾驰在沙漠公路上,车窗全被打碎,车前盖车门上沾染着斑斑血迹,一只车胎还报废,但这些都阻止不了它继续前行,它越走人烟越稀少,在傍晚的时终于找到了目的地,一个荒漠中孤独矗立的加油站。
这加油站也有四个自助加油机,油站后面是几栋低矮的自建房,卖些吃食和饮品,二楼的阳台很大,晒着床单和衣服,看的出,老板和员工吃住工作都在这里。
在他简单的世界里,承诺的事没有做,哪怕只是个吻忘了,都是滔天大罪,老板痴痴地笑出来;“怪不得你今天总看我,生气了?”
“自己找活儿去!”青年又蹦出这么一句,这是前一阵老板开除一个偷懒员工时喊出的话,他偷偷记下了,完了还补上一句;“扣工资!”
老板很尴尬的庆幸,自己没有说脏话。
老板帮他擦干净,从后面圈着他的腰洗手。
“混蛋,”青年忽然说了句脏话。
“嗯?说我?”老板明显是习惯他这脾气了,装出意外的样子。
一打开门,墨镜青年双手 捂住鼻子,老板跟着挤进去,关上门后,从后面帮他脱裤子,毫不嫌弃的扶着前面的东西,逗小孩一样嘘。
青年站了片刻,才慢慢尿出来,他边尿边扭过头,眼睛透过墨镜片看向老板。
“晚上车多的话,要忙很久,你就别在外面吹风了,”老板温柔的说。
“准备晚饭吧,大约8点钟还有生意,顺利的话是3辆,不顺利的话是1辆,”老板看了下手机。
“是什么人?”兄弟中的弟弟好奇的问。
“帮派内斗,咱们只管洗地就可以了,”老板满不在乎,大家刚忙了3小时,都各自散去做饭。
老板撸下金戒指塞进自己口袋,喊了一声灰灰,那狗听见呼唤,摇着尾巴跑过去,老板手一挥把断指抛了出去,灰灰原地起跳一口衔住,吧唧吧唧吃掉了。
白墨男人胃里一阵恶心,瞬间没了说话的欲望。
忙碌了大约3个多小时,皮卡被清理干净了,不仅血迹和玻璃渣没了,座椅上的弹洞也被缝合好,新装的玻璃比汽车本身还新,任谁看都是辆干净普通的二手车。
程木子看着这两行字,默默的读了好几遍,读到能背下来了,最后存下闻曦的照片,将邮件删了。
“妈!!那是闻曦的照片吗!!我看看我看看!!”闻妮从厨房端菜出来,一瞥眼看到了照片,兴奋的她挤过来看,看出真是闻曦,她惊喜的大叫一声,叫过以后又哭,哭着哭着还发现了重点。
“这只手是谁的?谁拉着他?”闻妮皱着眉头,她从闻曦的墨镜反光里,看到个变形的影子;“是……是赵政嘉裕!?是他吧!!!”
白墨大叔想跟他聊两句,却被老板叫住。
“认识吗?”老板不远不近的站着,冲他举着一根断指,那手指上有个金戒指。
“不知道哪个倒霉鬼的!”白墨男人回答。
“随便,别耽误我时间,”白墨男人满脸疲惫,接过可乐后坐到了凉棚里休息。
加油站的这几个人,母女还有兄弟俩,外加老板本人,拉好水管后开始清理这辆皮卡。
皮卡显然是经历过激烈血战,驾驶室全是半干的血水和玻璃碴,座椅上有3处弹孔,仔细看还有惨白的肉碎……兄弟俩也不害怕,把水管开到最大,借用水压冲刷座椅,母女俩拽着另一只水管冲洗车体,老板掀开车前盖,擦洗渗进发动机的血迹。每个人动作熟练干脆,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老板出来后,跟白墨男人对了下信息,确定对方来以后,白墨男人从驾驶座底下掏出个手提箱,从中拿出一捆儿钱扔在老板怀里。
老板数了数钱,脸上露出笑意,头也不回的招呼;“辛迪娅,拿可乐去!”
花季少女听罢,收起枪,迈开黝黑细长的双腿,去屋里拿冰镇可乐,其他人看着状况,明白是生意来了,也纷纷收起枪,去拿水管抹布塑料瓶一类的东西。
快散架的皮卡浑身咣当咣当的响,一声怪叫后,刹在了自助加油机的前面,从自建房中跑出来几个人,一个50来岁的黑墨大妈和她正处花季的女儿,外加一对少年兄弟,四人瞧着不大像一家子,但都用同样审视的眼神看着破皮卡,一只混了土佐血统的灰色大狗从房间中走出来,猩红的眼睛也盯着皮卡。
皮卡的驾驶座上跳下一个人,他拿着杆枪,从车头绕过来,是个50来岁留着大胡子的白墨男人。
一看他有枪,这四人不知从哪也掏出枪跟他对质,虽然最小的那个男孩看着14、5岁,但拿枪的姿势老练端正,一点不比那个黑墨大妈弱,狗也做好了攻击的姿势。
老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太阳已经快沉了,临走前,它放射出绚烂色彩,淡蓝和紫红的余晖给远处的仙人掌镶了一层边,照出长长短短的深红色影子,又一个血一般寂静肃穆的傍晚。
青年在晚霞中回过头,冲着老板笑,他的笑容灿烂纯净,眼睛弯弯的,嘴角也弯弯的,火一样的颜色在他脸上跳动,像四月的桃花,明艳动人。
老板攥着他的手,干燥温暖的晚风在这一刻吹透了他的五脏六腑,胸中升起的暖意,几乎催逼下他的眼泪。在这个陌生贫瘠,人迹罕至的地方,他是寂寞的外来者,但他不孤独,他用痛苦淬炼出刀刃般的灵魂,攥紧了手里的世界,与他一道沐浴在鲜血中,享受落日美景。
“一起回……你不回……我也不走……”青年恋恋不舍的说,谁也没告诉他,他却觉得离开这就等于跟老板分开。
正在老板感动不已的时候,他又加了句;“除非……带上灰灰。”
“得,我又自作多情了,”老板搂着他,在他发漩上亲了亲。
出了厕所,老板看他把手拿下来,赶紧亲了他一口以作补偿,可青年明显不满意,撅撅嘴没理他,回到屋里,就着可乐喝下去两片药。
老板趁机拿起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趁着此时清闲,他搂着青年一起躺倒床上。
“给妈妈……发照片,”青年喜欢拍照,也知道拍照的目的。
“嗯。”
“为什么?”
“你……起床……没亲我!”青年徒有个成年的外表,说起话来却有种稚嫩的孩子气。
青年不说话,还看着他。
“我做了很多鳄梨酱,你边吃边看电视好不好,看中国频道。”
青年还不说话,看着他,淅淅沥沥的尿完了。
“老板!!”辛迪娅扯着那个墨镜青年的胳膊喊;“弟弟说要嘘嘘!”
“知道了!”老板小跑过去,拉着墨镜青年的手,带他去自建房不远处的小隔间。
小隔间是他们自己建的厕所,当初弄下水可是费了不少钱,但至少在这荒蛮的地方,这是唯一的抽水马桶。
“清理干净了吗……”白墨男人看着曾经血流成河的驾驶室有些迟疑,老板二话不说,拿出紫外线笔,对着地板座椅一顿照,果然了无痕迹,他这才放心。
“干了3年,还没有客户投诉过,”老板很自豪的说。
白墨男人哈哈大笑,跟老板聊了两句,便开车离开了。
“别胡说,”程木子关掉照片,推着闻妮一起去厨房;“他还在牢里呢,怎么可能是他,走走走,咱们把最后一道菜做好,赶紧吃晚饭,吃完你还要写论文呢。”
“嗯……早知道研究生要写这么多论文,我还不如不考……才研一就好几篇论文……检查还特别严格,烦死了……”闻妮再傻也听出了程木子的画外音,她适时闭嘴,跟着一起转移了话题。
闻妮这研究生三年上的骂骂咧咧,比大学时还累,不过辛苦归辛苦,她毕业后如程木子所愿,进入本地师范大学,成为一名教师,虽然摆脱了论文,却又陷入了备课写教案考教师证的苦海,闻妮叫苦不迭,每次背教案砸电脑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