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属红场的一处宅院里,苏昔端了杯红酒一人靠坐在窗前,任天色暗下来,没有开灯,也没叫人进来,那层半透明的窗帘被拉上,他背对外面的风景,听着雨。
残余的暗光打在他脸上,窗帘掩映间,他整个人显得阴晴不定。
这种环境很适合回忆往事,他垂下眼。
“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除去秦老爷,会不会还有人活着?”段溯问。
陈寓不太明白:“不是都死光了吗?就五年前那些……”
段溯回忆起之前在赴尘里苏昔最后那诡异的状态,突然察觉到当时没能抓住的违和感是什么。
“活着也不算好吧。”陈寓皱着眉头说,“不是被红场打压得挺惨吗?维持得那么勉强,咱们收拾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动用明河本部的力量。”另一头方醒也觉得这事虽然奇怪,但并不算说不过去。
“按照他的风格……斩草不除根?那位秦老爷在想什么呢?”段溯喃喃道。
听了段溯的说法,方醒问:“你怀疑秦老爷?他没有护着崇宗的理由吧。”
一片沉默并没有让段溯兴起反思自身的打算。明河这边的事只剩收尾用不着亲自操心,既然提起苏昔,他便顺着问下去:“上次我们通过崇宗那边之前留下的线查到崇宗曾同杨家有频繁的交易,杨家又在做冰毒的生意,如果苏昔提供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至少现在看来,流入红场的货源头就是杨家药业相关的生产线,查了一段时日还没消息吗?”
方醒回答:“暂时没有。”
段溯并不怀疑下属的探查能力,只说:“这条线被人堵了,杨家是弃子,崇宗的事没一刀砍了那么简单。”
雨声很大,他不愿听。
苏昔紧捏着手中的酒杯,用尽全力克制着,将之平稳地放在飘窗上,却在收手的瞬间因为颤抖将细瘦的玻璃杯碰倒。
叮——
没饮尽的深色酒液在浅色的大理石窗台上尽情漫开,像在平面上开了个形状不规则的洞,大洞扩张到窗台边缘处,规整出一条直线,最后却有一处绷不住了,向下坠落一滴。
小栖别哭。
没事的。
后来,后来他和父亲都死在了ws商城。
“我为被你拖上床的人默哀。”陈寓想到苏昔,故作惋惜地扬了下眉毛。
一旁还在通过各类监控清算是否有漏网之鱼的方醒抽空看了陈寓一眼:“你喜欢不动的?”说完叫手下的人把一地狼籍收拾了。
陈寓一时语塞,想要辩解:“不我的意思是说以变态的标准来看那个反应可能不是一般的反应……”随后他见段溯带着笑意的眸子看向自己,顿时噤声——按照经验推断,段溯这样看人并不是在表达善意。
“小叔叔又来啦。”是带了些笑意很悦耳的声音。
苏昔一直管他的四叔叫小叔叔,那人只比自己大十几岁,有个不太好听的称谓也是别人赋予他的,与他本身无关。
苏昔至今记得当时那个不算宽厚的身躯将自己护在身下,滚烫的血一滴滴落在自己脸上,同自己的泪水混在一起滚落耳边,而他的小叔叔还在对他说,没事。
全都已经死去。从头到尾,苏昔一直在重复这样的说法。可这样的说辞,到底是事实,还是他想要通过不断的重复来压抑某个想法呢?
“万一,没死干净呢?”段溯提出这样令闻者毛骨悚然的猜测。
地下室与世隔绝,没人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
段溯没有说话,抱臂靠着桌沿,握枪的那只手食指轻轻敲着握柄,片刻思索后他说:“那万一,崇宗背后会牵扯出一个对他而言还有价值的人呢?”
陈寓玩笑说:“除了秦五这小少爷哪还有这么个人?秦老太爷的相好吗?还是他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孙子兄弟姐妹?”哪知这话出口,段溯转头向他看去。
“……怎么,我说错什么话了?”陈寓怂了下脖子。
“难道背后是百垣跟崇宗的残余势力?”陈寓猜测。
“百垣?你太小看当初的红场了,不说别的,那位秦老爷子就不会留这样的隐患,百垣早连根带叶地化灰了,ws那次被炸成植物人的白从野都没逃过去。”方醒不屑地说,随即又补充,“至于崇宗,且不说他们对百垣有没有这么高的忠诚度,现在他们最大的梁子不是跟咱们明河结的吗?”
段溯听他们说着,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问:“还有件事很奇怪,百垣被连根拔起,但当年跟百垣走得那么近的崇宗凭什么能存活?”
啪嗒。
以那处为倾泄口,液体势不可挡地流淌而下,残余斑驳的酒液、暗色的光,都难以遮挡大理石洁白的底色。
看着这一幕,苏昔抬手撑住自己的额头,起身离开了窗台处。
他们都死了。
他们。
答应要带自己去游乐园的父亲、非常在意个人时间却愿意为自己的各种奇怪小要求付出时间的母亲、那对不时来宅院里陪自己玩耍的姐弟、嗜酒如命老想要带自己喝酒的三叔、还有……小叔叔。
段溯转了下手里的枪支,说:“其实如果他肯乖一点……我会对他很好的。”
陈寓:“……”槽多无口。
方醒:“……”虽然他勉强算段大少的舔狗,但他也无法认同段溯能对人好这件事,不把人往死里折腾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