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辰微微抬头,笑容愈发灿烂,就在两侧高墙阴影外的阳光下,脸颊都似放着光,是焕发的十足自信,“这算什么,我早瞧过了江湖,也见了所谓庙堂,世上最高处的风光知道得一清二楚,现在想来不过如此,世上若真有人能杀得了我,我倒希望早一日看见。”
高念因这番话又一阵沉默,“有些时候,先生实在是个很自负的人。”
这一天后,金陵护城河的码头上,又多了一个扛货的姑娘。
但她的语气极坚定,带着只要此刻张辰说出确定的法子,便舍生忘死,便刀山火海,便永堕阎罗也一定要为张辰去做的偏执。
张辰也知道她的意思,但他摇头笑道:“你该知道我其实并不在意这些,我若真的在意,今日就不会出现在码头。
人生万象,王朝更迭,凡此种种都如水流,处处都是变化,我不过是水流一树叶儿,本就是无根的涟漪,所以从不像你们,有人因皇帝昏庸,前赴后继做了刺客,有人因百姓愚昧,于菜市口挥洒了鲜血想借此改天换日。
可现在,忍了几十年柔弱才养成的坚韧和刚强,绝不因为自己遭受任何苦难而落泪崩溃的姑娘,忽然就再也忍不下去了。
张辰瞧着对面儿姑娘的泪珠子,忽然开始明白感动这种情绪,他知道这个姑娘的性格有些别扭,而一个人别扭的情绪对于表达个人情感本就十分含蓄甚至不愿,那么这种情绪是何等的汹涌才会让她如此激动?
他知道,这种情绪一定不是一日之功,在他出事的这段日子里,她一定不好过,甚至是每时每刻的担忧。
我一直对你们十分羡慕,过去总在想我究竟在羡慕什么,等到和大监司大战之后失去所有才明白,你们人人都找得到自己为之奋斗的终点,无论对错真假,无论是否庸俗,但我却不同。
因此无论在北荒和观主,还是在长安和大监司,我其实早知道会是这个结局,所以刻意如此。”
高念道:“可现在,唐国皇帝已发了圣旨,倘若真有一日被捉到,你该如何自处?”
张辰的眉目愈发柔和,柔声道:“你不必如此,这个世界何其辽阔,世人又何止万千,我如今没了修为,却能更好地感知世间坎坷和人情世故,这是我四年前和你初次见面就说起过的初衷,现在也算得偿所愿。”
高念仍旧哽咽,这是江河一旦决堤便在短暂时间内难以收场的缘故,她一时不能言语,只是盯着张辰脸上的伤痕,许久后才终于问道:“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恢复?”
说这句话的时候,姑娘的眼睛里虽还含着泪花儿,像极黄昏下日光笼罩的峰峦,山顶是延绵的金色,是山下镇子仰望中遥远的梦,是山上低头瞧阴影中逐渐黯淡乡镇的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