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计明当下仍在因方才同窗的死而沉重,略一思忖后微微摇头,“兄长不必如此,我们这些人,从加入复唐会开始,就已做好了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
一个国家凡逢大变,绝不乏流血牺牲之士,我们愿为此而死,不是因轻贱自己的性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等珍重万分。
只是信仰面前,即为世上千万人民生教化,如果死亡是我等终将面对的命运,我等绝不因此吝惜鲜血。”
人群里,书山学院的子弟不在少数,他们虽不做声,神色和眼睛却依旧坚毅,就算一时有生死当面的恐惧,却绝没有因此就要退缩的软弱。
“你们大可以杀死我们,杀光我们,但我们如果因此就放弃我们的信仰,那才是输了。”回去的路上,计明如是说。
张辰也打破了许久的沉默,“我仍旧不认为你们如此激进是值得的,但是,你们之后如果遭遇了如今日这样的麻烦,可以来找我,我会出手。”
三条人命对人头滚滚的菜市口而言不值一提,于张辰而言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曾在北荒亲眼见十数万人的顷刻死亡,但是这一刻,当屠刀的凛冽锋芒在阳光下迷了所有人的眼睛,几个年轻人在恐惧和颤抖中高呼自己的信仰,张辰忽然感受到了过去从未体验的震撼和触动。
张辰知道,面前所见的一切,终将成为历史上薄薄纸张的寥寥言语,此刻浸染了地面的鲜血,倒影百姓脚下这个偌大唐国的血泊,明日所有的痕迹就会消弭,他们方才高呼的声音碎片,将在日后被验证正确与否。
初夏的风是燥热的,就连味道也是发散的,三颗落了地的头颅滚了几圈,就停在距张辰三五步的地方。
这番话极慷慨,是正大光明的凛然,也是年轻人面对这个世界恐吓下的抗争,张辰却因此生出愤怒,丢下一句,“你只当作我是在救赎自己的愧疚!”
他的心绪极沉重和复杂,只觉自己方才本有机会救下三个年轻人,但却因一时的迟疑而错过机会,这是过去绝不会有的懊恼。
计明和陈茹闻言都有些诧异,他们当然是了解张辰的,尤其是他平日里出于一种人间过客的淡泊。
计明还因此生出惊喜,对于他而言,自己当下所作事情能得到张辰的认可实在是很重要的,即便张辰口头上好像仍对此不置可否,但此时愿意出手的态度已说明一切。
那张年轻的,稚气未脱的脸上,在鲜血和泥土的包裹下已没有本来的面目,在周围的一声声嗟叹中瞑目。
张辰回头环顾,计明等人早已哽咽不能作声,他想起丹夫子临终前留下的那封书信,那位临死都在挂怀百姓民生的老人。
现在,他的学生也追随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