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去做。”没等张辰说究竟是什么事,周贤已经提前开口。
张辰看着他,见其面色如常,毫无为难之处,微微皱眉道:“我还不曾说是什么事,而且方才也并非虚与委蛇,的确不需要你记挂什么救命之恩,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周贤笑道:“我相信恩公的确没有让我报恩的想法,但恩公的态度于我而言反倒没有那么重要。我愿意做这件事,只是因为我已做好了为你做事的准备。因此不需知道它是什么事,哪怕你现在要我死去,也不过是比较刚才晚死一些,”
张辰许久没有说话,他也就这么一直弯着腰,这自然不是张辰的刻意为难,张辰只是忽然生出一个极奇特的想法。
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周贤仍旧一动不动,动作极标准,哪怕身上仍有血污,却没来由让人觉得干净和端正。
这就是一个人生来的气度,张辰心想,就好像朱重三的那股子鲁莽劲儿。
张辰心想:如果命格这件事就是一切的定数,那么他的出现,是不是证明唐国最后真的终将灭亡?就算不曾灭亡,至少看样子是被分割了。
周贤做了一礼后起身,看一眼面前的救命恩人,再一躬身,“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如同再造。”
寥寥几个字,像极了风华京都那些在护城河上杨柳依依的酸儒书生,和不久前面对生死时淡定且坚毅的反差。
命格这件事听起来十分飘渺,可往往也极精准,就像喟叹观当初知道了陈戈是乱世之因,便早早做了准备,最后唐国所有的混乱都果然从这个年轻人开始。
这个年轻人的命格比陈戈的更加特别,以至于张辰看到以后都有刹那的惊异,这也是他出手的原因之一。
“你叫什么名字?”张辰问。
“我希望,你能前往北荒,加入安史山阵营,也就是如今的武周王阵营。”
这条勾了尖锐倒刺的铁鞭最终并未落在年轻人的脑袋上,因为它落在了张辰的掌心处,并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持鞭的官差感受到长鞭处传来的巨大力道,心头一时凛然,他方才没有看清对面这个人是如何出现的,但当等看清了张辰的穿着和模样,就是随之而来的盛怒,因为他确信过去在中辰府的那些大人物中,从未见过这张脸,在中辰府的一亩三分地上,他早已将自己惹不起的每一个人都熟记于心。
他破口大骂,“大胆!你”
“这实在是太妙了。”张辰心里又开始赞叹。
他告诉周贤,“我并不需要你付出什么性命,这件事或许有些危险,但我一定会护佑你的安全。”
“恩公请说。”
“你先起来吧。”张辰说。
周贤这才起身,这一次直了腰不卑不亢,这样的态度,只表明出一件事:我虽因救命之恩感激你,且愿意赴汤蹈火,但并不因救命之恩而觉低人一等,而越是这样,张辰便越觉高看他一眼。
张辰将自己的想法略一斟酌,道:“我救你这件事,并非为了挟恩图报,只是因为恰巧看到,觉得如你这样气度的人就这样死去实在可惜;不过现在,我的确有件事希望你去做,你自己斟酌就好,也不必去管我究竟是否对你有恩。”
张辰瞧着周贤,尤其瞧着他右侧脸上那道长而薄的伤口,就像他的眉。人们常说相由心生,周贤虽算不上什么极品的美男子,但整张脸却十分周正,这样的人,穿了长衫就是才子,披上铠甲也成将军,唯一的缺憾是没有太让人深刻的记忆点。
但是有了右脸上的那道伤疤,并不让他显得丑陋,反而更坚毅,哪怕只是流于表面的坚毅。
周贤再一躬身,“先生只要有吩咐,万死不辞。”
年轻人此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迅速从地面起身,向张辰躬身一礼,“周贤。”
张辰微微感慨,这个年轻人的气度实在是很好,哪怕刚刚经历了生死的起伏,迅速回神以后镇定过来,竟毫无慌张,就连声音都听不出半分紧张,也难怪会是‘乱世之因’和‘生来天子’的命格。
乱世之因,张辰只在陈戈身上见过;生来天子,他也只在唐王的身上见过,就连安史山不能拥有,如此特别的命格,现如今却集中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的脑袋已经飞了起来。
张辰不去看倒在地上的那具新鲜尸体,只是心想:一个龙套反派而已,实在没有资格说这么多废话。
他转身看向身后伤痕累累的年轻人,尤其是这么近的距离,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年轻人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