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让许多人诧异的,老王爷这么做,显然是给足了那个赘婿面子,在许多百姓的口中,那人说来仍旧是一个除去生得英俊再没有什么长处的普通人。
许多百姓因此会说,老王爷果然是个体面人,这是在告诉长安的人,那个赘婿就算只是个赘婿,但是既然进了恭王府,那就是恭王府的主子。
护城河上。
朱雀大街从未这么热闹过,就算当初安史山回京,百姓夹道欢迎,但这条街身为长安勋贵的集中地,许多人也终究还是自持身份,没有表现得太过谄媚。
可今天不同,恭王府老王爷以自己的名义给每一座府上都送了请柬,谁敢不给面子?更何况,那位老王爷从未给过任何人好脸色,所以现在这样反倒是头一遭。
过去想要和恭王府交好但苦于没有门路的人不知凡几,这显然是个很好的机会。
安史山道:“恭王府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我,那位老王爷或许知道,只是他装了糊涂,李璇也很清楚,所以她才会因为那一日的陷阱而险些死去。”
副将静静听着,安史山说得这些他都很清楚,就在李璇重伤昏迷的那一日,将军的脾气极暴躁,甚至有些失控,这也是过去从未见过的,就好像今日的低落。
安史山似乎并未去想得到任何人的回应,接着低低道:“只是,她已接近四境,本该有预知危机的能力,为何最后还是会落入陷阱?”
副将一直没有靠近过去,他知道将军现在一定很需要独处。
过了许久,久到那些操练的将士已经停止。
当那些呼喊停下,安史山起了身,告诉副将,声音平静且坚定,就好像刚才的那些情绪并不曾存在过,“通知一下长安,恭王府大婚,送他们一场大礼,那位老王爷既然想热闹一些,就索性热闹到了底。
衣服不知换了多少,唇瓣儿的色彩又不知贴了多少次,直到东边儿的青白色翻起来,一直浪花儿似的压在长安城上,以至于整个世界都终于变得清澈,这位花魁瞧着镜子里自己总算是前所未有的容光焕发,妆容也绝不至于有半点儿风尘,这才满意点头。
接下来,开始等待大婚。
她心想:“老娘今儿个美成这样,李璇算个什么东西?”
芷安意外于这份请柬的出现,意外于张辰竟会光明正大地将请柬送来,一时喜出望外。
她和杨雪灵的心思完全不同,知道这件事后并没有任何沮丧或委屈,反倒心想:先生这么做,显然也是将我放在了心上,毕竟如大婚这样的事情,只有亲朋才有给出正式请柬的待遇吧。
她捧着请柬瞧了半晌,又开始替张辰忿忿不平:“只是这恭王府算什么东西?也配和先生成了连理?
安史山知道这个消息比杨雪灵还要早一些。
身边儿的副将当下便察觉了自家将军的情绪似乎变得极低落。
低落这两个字本不该出现在安史山的身上,没有别的原因,就算除去他的身份,只是看他这个人,你都会觉得这是一个该随时随地拥有十足的自信,永远不会因任何事情而沮丧,在他面前,好像这个世上不应该有让他退却的事。
春衫薄。
自昨儿晚上开始,芷安就不曾入睡,虽说她身负修为,睡不睡本没什么关系,但于她这种人而言,实在是破天荒头一回。
这一切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昨儿恭王府送来的一份请柬。
此外。
红似火焰的灯笼从皇城之外就开始出现,它们悬在勾连街道两侧的墙壁上,从街头去看就是铺在头顶的红色瀑布,清晨的阳光穿过这些灯笼落在地上,成了戳在地面的红色印章,那些上好的料子裹成球形,经过阵法纹路的缝合,就成了一旦入夜自然泛起光泽的灯火。
接亲的队伍也从皇城之外就排开,原本这件事是需要从男子家中到女方截止,但恭王府的情况特殊,当下皇帝又当然要给老王爷几分面子。
又忽然一笑,“是的,如她那样的人,无论是谁都绝无法猜到她的心思。”
至此,安史山不再出声,只在笼罩了这个世界的夜幕下,在连虫豸都不敢出声的沉闷里,他转身向远处去,“等他们大婚过后,你就通知轩辕阁,我们要做的事,两个月内,务必迈出第一步。”
翌日。
副将微微颔首,他没有问为什么,跟随将军这么多年,他知道将军的很多事情,他只是说:“将军,既然要送礼,不妨就做得彻底?”
安史山摇头,他说:“不必,你跟了我这么久,其实早就知道,外人只以为我和恭王府势同水火,我从未真的这么想过。”
副将当然明白,毕竟,就算将军刚才说让长安的将士送礼,也和恭王府无关,这似乎因为那个女人罢了。
比芷安情绪更复杂的是陈茹。
这个曾经因好友极厌恶张辰的人,如今又因为张辰而产生自己不能理解的复杂心绪。
自亲眼看到张辰在书山上以儒道做了大雪的那一日开始,她便生出许多愧疚,一直告诉自己,过去无论对这个男人有多少误解,今日过后,都需谨记师恩。
先生既然要请了我去,我就该给先生涨一涨脸面,虽然先生并不在意,我却不能不替先生着想。
既然如此,我就不能以春衫薄的身份去,得以南疆的名号,况且,那李璇又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凭什么和先生堂前并坐?我还需风风光光地去,需让别人知道,是她高攀了先生!”
正因为怀着这样的心思,自进入长安以来,甚至自出世以来,最精心的打扮就这样开始了。
但现在,这位将军从知道某个消息开始,就一直在沉默,这种沉默不是安静,不是停在那里不肯说话,而是他坐在那里,坐在荒野冬日的阳光下,在一片光明和炙热里,远处是将士们的呼喊,而这一切都好像和他无关,他沉浸在某件事带给他的情绪里,以至于就像形成一种氛围和场域。
到了深夜,荒野上点起了篝火,副将让那些点起了篝火的士兵小心离开。
安史山的视线落在火焰上,一对儿瞳孔的明灭,就跟随那团火在不断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