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正并不喜欢这种氛围。
“不论如何,你和他们是不同的。”他说,“贵族的天性中带着高贵,知道统治国家的艰难,知道掌握权力者的不易。我可以理解你来王都的动机,但我不希望你继续下去。”
“抱歉。”白星微笑摇头,“我虽然是贵族,但并没有帝国的官职,因此不必听您的调遣。我也不是罪人,因此有行动的自由,只要我做的不是违法的事,帝国的法律就不会约束我。”
“主政官大人在百忙之中接见我,不知是为了什么事?”白星问。
“我的时间确实很紧。”吴正说,“因此,我不打算说一些多余的话。你是贵族,与那些泥腿子贱民不同……”
“他们不是贱民。”白星微笑着打断了吴正的话。
“主政官大人。”白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但并没有因此高兴。他退了一步,恭敬地躬身施礼,得体地避开了对方想要给予的拥抱。
“坐吧。”吴正并不介意,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多谢。”白星在吴正对面坐了下来,引路的莫里关好门,站到吴正身后,眼皮低垂仿佛睡去,房间里便几乎只剩下了两个人的气息。
此时是下午,应该是酒馆开始热闹的时候,但这家酒馆却静得吓人。白星这时注意到整条街都非常安静,这有点不同寻常。
看来这位大人的能量不低。
“好。”白星点了点头,隐约猜到了一种可能。
“人总是在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之后,才后悔当初的冲动。”吴正沉声说。
“对我来说,维护真理与正义的心,就是最宝贵的东西。”白星说。
“我想我们似乎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吧。”白星微笑着站起身。
“不要忘了是谁给予了你现在的地位与荣誉。”吴正的语气加重,“陛下是一个只知道坐在宝座上享受的人,他怎么会知道谁是英雄,谁应该得到奖励?白星,你现在的一切是我给予的!”
“您说错了。”白星摇头,“我得到的一切是我自己流血拼搏得到的,这不是任何人的施舍,而是我为国效力,为人类付出而应得的。”
“补偿一群曾为国出力、为人类牺牲的老兵,这恰恰是最符合帝国利益的事。”白星说,“让人们知道,如果自己爱着帝国,帝国便也会爱着他们,这才是当权者应该做的事。相反,如果在遇到危险时要求人民牺牲,而在安全之后,却又背叛曾经的承诺,那才是违背帝国利益的事。”
“每个人都应该为帝国奉献。”吴正说,“难道你不这样认为?”
“说的好!”白星鼓掌,“但您说的是‘每个人’。我想知道,‘每个人’里包不包含大人您呢?”
他轻轻靠在椅上,儿子白光则扒着车窗向外望。王都的繁华景象是家乡没有的,男孩看什么眼睛里都充满了新鲜感。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白星探头询问车夫,却看到几个体格魁梧的武者。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不属于任何一个机构,应该是某人的私兵护卫之类。
身为武者,最了解同行。白星打量几人,通过一些特征看出了的对方的不凡。他暗自惊讶,要知道能拥有这样的武者护卫,对方的地位一定不低。
“你做的事不违法,但违背了帝国的利益。”吴正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他加重了语气,希望能震醒眼前的年轻人,但白星显然并不打算买账。
他一直盯着吴正,目光明亮,没有畏惧。他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并不是讨好者的谄媚,而是即将胜利者的得意。
吴正不喜欢这种目光。
整个帝国中,敢这样做的人不多,曾这样做过的人不是已经在地狱中受苦,就是正在前往地狱的路上受苦。但吴正这次却似乎并不以为意,反而笑了笑:“确实。他们毕竟为国出过力,我们对他们应当宽容一些。”
“他们对得起帝国,帝国也应该对得起他们。”白星说。
字字是攻,但语气使气氛缓和,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聊天。
白星看了如同石像一般寂静无声的莫里一眼,然后恭敬地问:“主政官大人怎么知道我来王都了?”
“身为帝国的主政官,不论大事小事,只要是帝国的事,便不能不知。”吴正微笑着说。
那笑容虽然淡,但却给人一种亲切感。只是白星见惯了战场上死敌相对时,那种诡异无法说清的笑,因此并不觉得这笑容能给自己什么安稳的感觉。
“小光,在车里等我。”他低声叮嘱,然后冲车夫使了个眼色。忠诚的车夫还以眼神,主仆之间多年的默契,尽在两眼之间。
白星下了车,随着中年男人走入酒馆。酒馆之中还有许多武者,坐满了大堂。中年人引着白星进入一间雅间,宽敞的雅间里没有窗子,但灯光明亮,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桌边,严肃的面孔上难得地露出一抹笑容。
“我们的战斗英雄。”他淡淡笑着站了起来,展开双臂迎了上去。
“我可以提升你的爵位。”吴正说,“你的封地太小,但只要我一句话,它就可以扩大十倍。”
“您可以将它尽数收去。”白星说,“因为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封地了。我只是一个急征军的老兵,为了战友们的利益,我可以失去一切。小小的一块封地又算什么?大人,保重。”
他躬身一礼,礼数得体。
“白星,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吴正说,“你以为我坐在这个位子上,每天只需要享受?错了,帝国中只有一个人可以如此,那人是国王。我是国王的仆人,是帝国的仆人,我每天为帝国的未来殚精竭虑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自己。牺牲,并不只是流血流汗。”
“他们只是来求他们应得的。”白星说,“如果不想给,一开始便不要允诺。何况,那些钱本就不用帝国掏自己的腰包。帝国不但不给爱国者以补偿,反而贪婪地抢走别国赐给他们的抚恤金,我不知应该怎样评价。”
“没人有权利评价,没人。”吴正昂着头,傲慢地说。
“白星大人。”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对着车窗礼貌地躬身。
“我没怎么和王都的贵族打过交道。”白星和蔼地说,“因此没能看出您是哪位的门下。”
“我家大人在等您。”中年男人指了指路边的一家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