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沉默着,似乎还陷在故事里不能自拔。
安文没有再说话,拨弄着篝火。
他的本意仍是要讽刺女孩,他打算将故事的走向做一些改变,使之变成一个单纯的救人者最终没得到好下场,被救者却不曾感激的故事。但讲着讲着,他自己陷入故事中,不知不觉依着原意将这个故事完整讲述了出来。
“好吧,讲一个……”安文思索着,脑海中突然跳出了一个。
“从前有个王子,居住在无忧城堡中。他一生快乐,从来不知忧愁难过为何物。他死后,人们为了纪念,为他造了一座雕像,树立在城市中央广场上。雕像以铅为心,以黄金为衣,以蓝宝石为目,连剑柄上的装饰也是珍贵的红宝石……”
快乐王子与燕子的故事,是个充满了伤感的故事。
安文无言以对。
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女孩最先忍不住。
“再讲一个故事吧。”她说。“但那些关于我和你的故事就不要再胡编了。”
争强好胜的结果是自己吓到了自己,这结局连他自己也觉得奇葩无比。
女孩沉默了许久。
“你是个变态!”她低声说。
“为什么会信?”女孩不解地问。
安文沉默。
他应该怎么解释?说自己看过太多大人物的故事,在故事里,这些大人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完成所谓的大业而不拘小节?
“我杀的并不都是该杀的。”她说。
“这我有些不懂。”安文抬起了头。
“比如,目标是大人物时,就不得不杀几个保护他的护卫,又或者被别人撞到,就不得不杀几个目击者。”女孩说。
总留在这片荒原终不是长久之计,但无车无马的他们也只能等待着女孩可以行走的那一天到来。显然,现在到了这个时候。
安文选好了树枝,并没有交给女孩。他坐在火边,用小刀慢慢地削着。女孩坐在皮毯子上,静静地看着。
“我真的是杀手。”她突然说。
这也许是件挺尴尬的事吧。
然后,过了四天。
四天里两人没怎么说话,只在必要时有所交流。女孩也并没让安文再讲什么故事,对安文的态度却好了不少。不知她是怎样理解那个故事,又受了怎样的触动。
安文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就只是这样而已?”安文问。
这次轮到女孩沉默。
他突然发现,这故事竟然是他所知的最悲伤的故事。
他低着头假装忙着篝火的事,却是悄悄掩饰自己擦眼泪的动作。
为别人讲故事,却把自己讲哭了,这说明自己在讲述中动了情。
光彩照人的王子雕像,为了帮助他人褪尽了一身华光,最终被人丢进熔炉;为了王子帮助他人的燕子最终死去,被丢进了垃圾箱。
故事的结局,是神的使者来到人间要为神带回最美的东西,而他带回的,是一颗永不会融化的铅心,和一只燕子的尸体。
故事到此为止,讲述者一声叹息,久久无语。
“你这种说法,好像我们之间有什么似的。”安文故意调侃,但很快就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故意流露出的轻佻,害怕引起女孩什么误会。
“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女孩只是冷笑。
安文觉得自己再次败在了女孩手里。他有些无力地解释:“其实,这都是我从一些不太好看的书里看到的情节而已……”
“写书的人是变态。”女孩说。
然后补充了一句:“看书的更变态!”
“你为什么杀人?为钱?”安文问。
“不。”女孩摇头,“如果我说,我杀人的原因与快乐王子毁掉自己的原因是一样的,你会信吗?”
“我会信。”安文点了点头。
“嗯。”安文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
“我真的杀过许多人。”她又说。
“嗯。”
第五天的时候,女孩自己站了起来。虽然走路是踉跄的,但至少可以走动了。
“我想做个拐杖。”她对安文说。“帮我弄根粗些的树枝来好吗?”
“好。”安文点头。
“我再教你一些别的方法吧。”安文说。
“比如,把纸一层层覆盖在人的脸上,再往上浇水;把铁柱烧得通红,把人绑在上面;用锯锯断四肢,再开膛破肚……”
安文回忆着小说里、影视剧里,甚至是他所知的历史里的酷刑和虐杀手段,得意地说着,但说到后来把自己说恶心了,脸色苍白,再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