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桌上,气氛有些僵。赵亮媳妇显然不太习惯灶台里烧柴火的味道和碗里粗粝的吃食,吃得很少。赵亮倒是吃得香,一边吃一边又说起城里的好。
“爹,您就别犟了。您一个人守在这老屋里,我和小芸在城里哪能放心?您辛苦一辈子,该享享福了。”
《根土》
日头毒得很,像要把地里的土坷垃都晒裂开。村西头老赵家那三亩七分地上,金黄的麦浪翻滚,空气里弥漫着麦秆熟透的焦香和泥土被炙烤的气味。赵老根蹲在地头,古铜色的脸上沟壑纵横,汗水顺着深深的皱纹淌下来,砸进干涸的土里,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点,瞬间又被蒸发。他眯着眼,望着这片几乎耗尽他一辈子心血的麦田,眼神里有欣慰,但更深的是沉甸甸的、化不开的愁。
儿子赵亮要回来了。不是探亲,是打算接他进城。
电话里,儿子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也隔着一种让赵老根陌生的兴奋:“爹,房子都瞅好了,楼房,带电梯!阳台老大,能晒您那些干货。城里医院也好,您那老寒腿可得好好瞧瞧……这地,咱就包出去,或者干脆退了,一年挣那三瓜两枣,不够我一个月油钱……”
赵老根没吭声,只听电话那头儿子描绘着城里日子的光亮,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身旁一把麦穗,麦芒刺着掌心,微微的疼,带着活气。
赵亮是第二天晌午到的。小汽车碾过村里坑洼的土路,扬起一片黄尘,稳稳停在了自家院门口。赵亮下了车,西装革履,皮鞋锃亮,与周遭斑驳的土墙、散养的鸡雏格格不入。他媳妇也跟着来了,穿着时髦的裙子,一下车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用手在鼻前轻轻扇了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