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门前,明诚拿出汪伪的海军军服,今天明楼要主持一个上海财政协商会议。明楼看明诚拎着那玩意儿嫌刺眼:“你放下。”
明诚叹气:“大哥你得穿。”
明楼阴着脸换上军服,不照镜子。明诚只好充当镜子替他收整:“其实挺不错的。你什么时候穿……咱们的军装。”
明诚对他的工作不感兴趣,着重询问他的船。这次的船从马六甲来,经手人还是卫利韩公司。明诚惊叹:“梁组长,你的手够长的。”
梁仲春赔笑:“不是我手长,谁让上海是世界的富贵眼呢。”
明诚和梁仲春探讨他们的船,进港出港通关手续。七十六号外面的惨叫声没断过。明诚不耐烦:“所以明长官就不爱过来。你们也不怕。”
“吹得太过,你看看,啊,就这些蟹脚能认识少将参谋长级别的间谍!数一数都六个少将参谋长了!国民党现在的军衔是不大值钱,也不至于少将都跑来当间谍啊?”梁仲春呲着尖牙冷笑,“这群瘪三。”
审讯室张主任道:“这里还有个少将……七个了。不过这个有区别。他说……咱们七十六号里,有个国民党少将级间谍。”
张主任看梁组长。梁组长是转变者,转变者只能当最疯的狗咬人,否则总是第一个被怀疑。梁组长对着张主任微笑:“是呀,少将级别间谍,是谁呢。”
七十六号后面原有个小公园,现在没人敢去。
荒草里有尸体。
十月过后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的特务,成批成批投降。只要逮着一个,后面的自己就寻上门来自首。一车一车进进出出,审讯室加紧值班。有些人梁仲春还认识,见面能打个招呼。
明诚不知道该不该笑。他拽一拽明楼的肩部布料,让
明楼差点笑出声。
也行吧,起码在外人眼里,我在明家,还是说了算的。
72.
明楼笑一声:“上海金融界形容明家老大八个字你知道么。”
“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非常感谢,是恶贯满盈,只手遮天。”
梁仲春又打个哈欠:“还是有成效的,真抓到几个军统地下党有真材实料,很快能问出些东西……”
梁仲春的办公室外面有人敲门,梁仲春拄着拐棍出去,不一时拿着份电讯递给明诚:“诚兄弟,这个怎么办?”
明诚一看,脸色微微一动。
梁仲春强打精神应付明诚。这才是个催命的鬼,不光要命,还要钱。他几宿没睡,眼下发黑,对着明诚讪笑:“明秘书长,这么早。”
明诚不满:“废话,昨天晚上谁半夜给我打电话?”
梁仲春打个哈欠:“对不住对不住,一时忘了时间。最近兄弟忙得天昏地暗,分不了白天黑夜。”
梁仲春觉得自己在做一个荒诞的梦。
一边为了汪政府的人被暗杀焦虑,一边还要处理一堆一堆“转变者”。实在太多七十六号塞不下,五十五号招待所能塞一部分。转变者唯恐自己的情报不受重视,全都夸大其词往严重里说,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认识军统里的少将级别卧底。
这无疑地增加了七十六号的工作量,刑讯也是要人力的。梁仲春殚精竭虑之余还能挣扎着继续走私,凭借的就是顽强的意志力。
极司菲尔路附近的居民整夜整夜无法入睡。
白天有市声,大概可以盖一盖。入了夜,哀嚎和惨叫贯彻夜空。那简直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那是十八层地狱里冤魂的嘶叫。
很多人做恶梦,梦见鬼。不成人形的鬼,索要自己的头,索要自己的肢体,索要自己的命。夜晚的极司菲尔路是阴间的路,冤魂在七十六号门口徘徊不去,淋漓的血汇聚成河,缓缓流淌,静静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