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从小就长得不怎么讨喜，长辈亲戚看了总是会说一句“这小孩怎么这么黑瘦，像个猴儿”。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但一开始并不太理解这意味着什么。直到青春期的时候被各种言情八卦杂志荼毒，那些文字永远在强调美貌对女人来说多么重要，并且暗搓搓地挑拨离间女女关系，灌输普通女孩应该嫉妒美女的毒鸡汤。
但是荆棘没有买账，当时她想的是为什么好看的女孩们的目光总是落在学校里的男孩身上而不是自己——在她和他们一起玩游戏机的时候最厉害的总是她的情况下。虽然那时候她也不太懂为什么要和男孩子竞争校花的关注。
后来荆棘嫌他们太菜懒得和学校里的男孩子一起玩了，开始玩网游。她鬼使神差地建了一个男号，想着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和男生竞争。再后来她发育变声，音调渐高，有一天被人说“那个谁打架这么猛，声音怎么娘娘的”。担心露馅的荆棘研究了一番变声器的使用方式，从此正式完成了“网络变性”。
她可以想到倾城是挂着怎样嘲讽的笑容打下这样的回复：“怎么，想帮我出头？没必要，你管好帮里人就行了。他们怎么yy我又不会掉块肉少一分钱，骂的越难听敌对的奶妈越好策反。”
荆棘叹了口气，挥去过往的记忆，和倾城确认了线下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荆棘在一个二线城市上学，而倾城在附近的超一线城市，两人最终决定倾城坐高铁来荆棘在的城市，荆棘去高铁站出站口附近的kfc接她。
[私聊]倾城：切，就你那猪脑壳。
荆棘当然给了她地址。而他不愿意和团里的人见面的原因是，他，并不是他，而是她，和倾城一样，她也是女人。不一样的地方是，倾城从来没掩饰过自己的性别，每天都招摇过市，但荆棘始终开着变声器。
如果这个秘密终究要被拆穿，她希望倾城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荆棘愣神的当口，倾城秒回了一句是又怎么了你管得着么，然后火速退团下线一气呵成。
没工夫管满团的问号，荆棘把团长扔给副帮主，也跟着倾城下线了，然后就看到倾城的qq头像闪烁。
[私聊]倾城：说吧，你又怎么回事？
“你发现的时候，不会觉得我是个骗子吗。”
“不网恋谁管这个。”
“哦。”荆棘的语气有点失落，虽然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失落什么东西。
倾城罕见地没有拆她的台，盯着她异常红润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边走边聊，聊天的主题自然是游戏。说刚刚通关的副本，说帮派里哪个t靠谱，哪个打手带不动，哪个奶意识比较上道，自然地像认识十几年的老朋友。实际上也确实认识很久了，只是……
荆棘终于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惑：“你好像对我是女的一点都不惊讶？”
倾城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捏着冰可乐站了起来，她有快一米七的个子，比荆棘高了接近一个头。她居高临下地揉了一把荆棘乱七八糟的短发，开口就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你是因为长得矮才总是玩刺客猥琐流么。”
她嘲讽的语气反而把荆棘拉回现实，是的，这是她熟悉的倾城，毒舌而高傲，而此时她的目光却落在自己身上。
“你……长得高了不起呀！”荆棘伸手按住自己头顶作乱的手，没好气地说。
最后一个副本通关的时候，团里有人提议线下见个面。虽然谁也没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全息游戏的开服必然会冲击传统网游，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下团本。
大家纷纷说好啊，已经开始商量要在哪个城市要去哪吃饭唱k，团队频道众人都在畅所欲言，团长荆棘却始终没有说话。
荆棘虽然话不多，却也不是会扫别人兴的闷葫芦，于是有人问了他一句，得到的回复却是：“倾城去我就去。”
后来她不再纠结于吸引女孩的注意，专心打磨自己的游戏技术，直到倾城的出现。
她在倾城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她从来不敢去想的可能性。既不放弃自己的身份，也不放弃自己的爱好。然而代价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倾城安静地做一个花瓶，追她的男孩可以绕学校三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网上乌泱泱的男玩家骂她。所以她是不是可以做出猜测，倾城并不在乎男人的喜欢或者认可。
荆棘走到她桌边轻声喊她：“倾城。”
倾城：我坐在窗边，白色上衣，看不见就是你瞎。
荆棘确实一眼就看到窗边表情高冷地搅着一杯冰可乐的倾城。她想倾城说自己长得美是真的没有夸大其词，她坐在那里就是人群视线的中心。
但是这一幕却勾起了荆棘心中久远且不甚愉快的记忆，她停下了脚步，几乎陷入了回忆。
荆棘其实很好奇，这么自信的女人是吃什么长大的。她现实的同学朋友里不是没有美女，但一般不会有人把“我长得美”挂在嘴边，这样真的很容易招人骂……更别说在游戏里，不知道有多少敌对追着骂她婊，或者问一些侮辱性的钱色交易问题。
但倾城似乎并不在乎。有时候她会直接报一个数字让他们有本事就打钱，以至于对面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也有时候就在各种频道不吐脏字地嘴炮然后把气急败坏触发违规言论的人反手送一堆举报让他们禁言。
荆棘曾经问她真的不在乎那些荡妇羞辱的话吗。她扪心自问自己是吃不消的，所以她宁可隐藏自己的性别。一个男玩家装备豪华，众人会说老板大佬666，一个女玩家装备豪华，众人会说抱哪个老板大腿上位的，多少钱一晚啊？
[私聊]荆棘：如果你单独跟我见一面，我就告诉你原�
[私聊]倾城：地址
[私聊]荆棘：不怕我打晕你卖了？
两人在商业街吃了晚饭，倾城说：“我觉得你也不是爱逛街的人，要不我们去网吧？”
荆棘脱口而出：“今天又没副本要下，去网吧还不如去我家呢。咳，你订酒店了吗。”
倾城“嗤”了一声：“男人的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也说脏话啊。”荆棘实在是没理解这个理由。、
“那不一样。”倾城难得不带嘲讽地和她解释，“他们嘘寒问暖三句我就知道后面要跟什么屁话，你私聊很正常。”
“矮也有矮的好处，反射弧比较短打游戏厉害。”倾城抽手反扣住荆棘的手腕，落下手臂时顺势握住比自己略小一圈的手，“不带我逛逛？”
幼儿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和同龄人牵过手的荆棘脸色一下子窜红，无法控制自己胡思乱想，但她也没有把手抽出来。她就像游戏里的刺客职业，独来独往，但内心仍然渴望来自其她人类的温度。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荆棘用空着的手抽出包里的晴雨伞，故作镇定地说：“天气真热啊。”
团队频道突然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倾城不可能去。实际上他们一开始就没考虑倾城和团里其他几个妹子，大多是奶妈。毕竟，大家只是网友，大团的男女比大概在9：1，对这些小姑娘来说，线下见面并不是一件很安全的事。
[团队]某人：你们在搞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