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辉说:“爹爹,你与秋水叔要走,那我和二郎呢?”
秋水一怔,容清轻轻挑眉,不知是笑还是什么,问:“你要留下?”
谢辉理所当然地点头。
秋水忐忑,谢辉不知道在想什么,唯有二郎,还天真无忧,追一只飞动的小虫。
过了须臾,容清说:“他不回来,你和我,便也不必在此地长留。”
秋水捏一捏拳头,满心酸涩,还是点头。
昆吾庄的一片混乱中,容清说:“雪明,阿玉便是这个时候没了爹娘,你定要这样狠心吗?”
谢雪明听了这句话,终于点头,允容清和秋水每年年初,来昆吾庄一趟。
但也仅仅是送来孩子,不能在昆吾庄留宿。
到这会儿,院子里忽然传出“嘎吱”一声响。
容玉身体一僵。
邱辛则骤然警惕,站起身,身前浮出灵剑。
秋水是其中唯一一个还有些指望的人。
当初夫人离家,少庄主大怒,又认定夫人是不愿与庄中旁人相处,于是要将他们统统送离昆吾庄。
秋水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下惶惶,不知所措。
这期间,他还闲闲问:“你是哪里人?不回家过年吗?”
少年笑一笑,说:“不回啦!我是来昆吾庄拜师的,少庄主让我陪一陪少夫人,”他名义上的师尊,仍然是闭关的谢庄主,“家里事情多,顾不上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二郎眨一眨眼睛,茫然地分辨着兄长这句话。过了好一会儿,这小孩儿粲然一笑,留下两条鼻涕,说:“阿兄,你说的是!好,我们回屋子里等。”
谢辉摸摸下巴,“等你暖和了,我带你下山玩儿。”
以上种种,容玉皆无所知。
他敷衍地哄了两句,先说“好,不丢下你”。但到后面,二郎拿着一个秋水递给他的糖人,等了许久、许久,都不见爹爹回来。
小孩儿的手被冻得发红,发青。
二郎隐隐难过,又因稚龄,并不知晓自己如今的难过是因为什么。
谢辉眼珠转了转,说:“不如这样,爹爹,你送我去山下镇子里的学堂读书。”
容清听着,过了会儿才回答:“学堂要到十五之后才有课上。你若想去,便对庄子里的仆从说。”
谢辉“嘻嘻”笑一下,说;“好!”
谢辉说:“好,弟弟若是不哭,便也留下。”
秋水起先没弄懂大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到后面,秋水与二郎说:“二郎,爹爹便和你容庄主下山了。你在庄子里乖乖的,等大爹爹回来……”讲到一半,二郎便瘪嘴,说:“爹爹,你不要走!”
谢辉看一看自己的弟弟,而后转过目光,看一眼父亲手中的信纸。
秋水听容清的话,微微一怔,眉目中都露出些怅然。
他轻轻说:“既然如此,你我……”
容清看他片刻,说:“随你。”
秋水眼睛睁大些,骤然想到:对呀!如果二郎也留下,那两个月后,自己好歹还有理由再来一趟,前来接他。到时候,兴许能见到少庄主。
他立刻说:“那二郎也留下。”
连早饭里都多了苦味。
秋水正难过,便听大少爷叫了声:“爹爹。”
容清侧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今年会有不同,纯粹是因为谢雪明人不在,仆从们又多少敬畏容清。
外间寒风瑟瑟。
容清缓缓叠起信笺,看不出情绪。
他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人,当初少庄主带他去山下闯荡,稀里糊涂上了少庄主的床,也得了许多柔情蜜意、甜言蜜语。
到如今,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是容清求来了要少庄主好歹陪一陪孩子的机会。
邱辛厉声问:“谁?”
他话音落下,两个小脑袋,从门边探出。
容玉这才知道,原来这少年姓邱,名叫邱辛,如今不过十五岁。算算时间,正是自己从此地逃走的那段时日前来拜师。
他觉得其中巧合好笑:说来,自己在外时的化名,还和这个少年是本家。
肉香渐渐浮出来。
他听下山的侍从告诉自己,这个年,谢雪明要留在京中,便先松一口气。
容玉抱着一种难得悠闲的心情,慢慢扎了灯笼,写好春联。
等腊月三十,他起了个大早,把此前那个帮自己拎东西回来的少年叫出来,指挥他煮肉。
过了不知多久,谢辉看不下去,从一边过来,拉住二郎,说:“二郎,我们回屋子里去。”
二郎看他,说:“可爹爹要回来的。”
谢辉说:“秋水叔回来了,看你冻成这样,可不是要心疼?”
秋水看到这里,收回目光。
他心中怨怼,想,大少爷便这般乖巧懂事,自己肚子里爬出来这个呢,总不给他省心。
这样一想,秋水心烦意乱。
秋水手足无措。他离得远一些,二郎就“哇哇”大哭。
秋水用一种求助的目光去看旁边的容清、大少爷。
容清正对谢辉说:“你要留下,可莫要耽搁了功课。”
他又与容清不同。
容清是落霞庄庄主,离开昆吾庄,仍有去处。
秋水和蒋慕等人,则只被送到一处别庄,每日看山看水,看云看鸟,再无旁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