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他的祈祷真的奏效,还是其他缘故。容玉在心里数了一百个数的时候,谢雪明依然不曾出现。
容玉此前说谢雪明“兴许前去追敌”,如今再想,他深觉,的确有这个可能。
——最好是追着追着,发觉恶客秀色可餐,幕天席地来上一回,不要再来找他麻烦。
“是了,也不一定是水匪鬼魂作乱,”老翁说,“约莫是有人装神弄鬼。”
“我说你这老头子,若非你先提起‘水匪’,也不至于弄得如今这般惊慌。”老妪抱怨。
两人并不知道,容玉这个琴修,弱得最多挡得住普通低阶妖兽。
容玉安慰地说:“大娘,你忘啦?我是一个琴修。”
说着,他摊开手臂,怀中浮出万千莹光,凝成自己的本命灵琴。
容玉抱琴,拨弄琴弦。
容玉干巴巴说:“这样讲来,倒是有缘了。”
老妪说:“兴许谢郎已经除去歹人。”
老翁喃喃说:“若歹人已除,为何谢郎不进来?”
老妪呐呐不言,想来自己也找不出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
容玉心想,对啊,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他点头。
青年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仿若安心许多,面色逐渐松缓,说:“哦,我知道你。”
可刚一动作,就似牵动伤口,面容顿时变得难看。
容玉眼尖地看到,青年腰腹部的纱布又开始渗血。
他赶忙道:“你莫要动!我是容玉,你可知落霞庄?落霞庄庄主容清,便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
视线落于实处,他的心又放下去。
原来是那个青莲弟子。
此人嘴唇干裂,面色发灰,一副失血过多、半死不活的样子。
容玉深呼吸,缓缓放心,觉得大约真的是有事情耽搁。
正安慰自己,忽听一声:“你……”
容玉眼皮颤动。
这样胡思乱想片刻,再听到一声呢喃。
此类声音前面已经有很多,容玉眼皮子都没抬起,转而开始考虑:洗个盆子、看看状况真的用得了这么多时间吗?为何大爷大娘也逐渐没了动静……
思绪转到这里,容玉心头“咯噔”一下,迟来地开始忧心。
若在他眼前、而今昏迷不醒的青年是君子,他便不会与和“夫君”一同南下降妖的容玉发生什么。而若此人非君子,那便又是一个白琅,对容玉毫无意义。
青年眉头痛苦地皱起,在此前的几声呢喃之后,又陷入深深昏睡。面颊上浮出一点红,像是发起高烧。
容玉伸出手,在青年额头探了探。
容玉这么腹诽一通,自己先乐了。
落霞庄种种宛若过眼云烟。
他想,以自己如今的心境,哪怕再回到听到谢雪明与阿兄苟合之日,恐怕都能从容离开。
他们因船外的莹光平静下来,老妪要去端水,老翁也说:“有了夫人在,我便不怕了。这样,我出去看看状况。”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
盆子、帕子都被端走,容玉暂时无旁事可做,只好再端详起床上之人。此外,就是心里默默祈祷,谢雪明不要在大爷大娘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回来。
船边一样出现点点莹光,将这艘小船笼在其中。
他以琴音为媒,布出一个防御法阵。
老妪与老翁露出惊喜目光,容玉侧头看去,再笑一下,说:“没事了,等谢雪明回来就好。他如今不在,兴许是前去追敌。”
两人神思不属间,容玉看着盆子里浑浊的血水,对老妪说:“大娘,请你再帮我打一盆清水来。”
老妪哆嗦一下,露出为难目光。
容玉知道她害怕。但容玉同时也知道,如今的环境,整条船上,只有谢雪明一个战力。说到底,他们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容玉心想:嗯?我在江湖上还有什么名头吗?
青年虚弱地说:“几个月前,你与谢少庄主大婚,我师尊曾去观礼。”
容玉:“……”
青年怔怔看他。
容玉一顿,又说:“你原先飘在水上,身容玉重伤。我与同行之人捞你起来,而后外间又有动静,那同行之人已经前去追查,此地只有你我。不过莫要慌怕,我是琴修。若有敌袭,虽不能制敌,好歹可以自保。”
他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许多话。而床上的青年仿佛不能短时间内处理这么多信息,又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容玉?”
哪怕前面昏倒的时候,容玉夸过他一句“俊俏”。但如今再看,容玉的第一反应,还是: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命不久矣。
青莲弟子问:“你是谁?我在哪里?唔……”
说着,欲要起身。
船上房间不大,只摆得下一张床,连桌子都比别处窄小。
这种环境中,突然冒出一句人声,堪称惊悚。
容玉抱着琴,蓦然往后一缩,睁大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难道外面还出了其他事?
但这也不应该。
他再废物,家传心法摆在那里。哪怕真的挡不住外敌来袭,好歹自己能有所察觉。
触手滚烫。
旁边老翁老妪讲话,还是既惊且怕,自以为小声,可一言一语容玉都听得分明。
老翁说:“怎么外面没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