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恐惧。毫无疑问,是恐惧,恐惧到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自由。
脑海中杂乱的记忆碎屑一片一片地亮了起来,凌玉城在他脱口而出责难的时候反射性地跪倒,对他说“臣死无葬身之地”,对他的抱歉回应“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那样的反应完全不像是爱侣,即使作为臣子,也太过战战兢兢了些。
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呢?
那时候的凌玉城,分明,就是在恐惧着啊!
却还是决然率军出征,把如此丰厚的战果献于他面前。
连一个六岁的孩子都会信誓旦旦“不是父皇要害师父”,凌玉城对他,为什么竟会没有这样的信心?
他们的误会和间隙,是怎样一步一步,扩大到如今这个程度的?
强捺着心绪哄好了小十一,吩咐从人带他下去歇息,元绍转身回了内帐,定定凝视着昏睡中的凌玉城。记得上次这样看着人沉睡还是年初的时候,凌玉城追击北蛮大军回来,在议事的军帐中靠在他膝头就睡了过去……
“你师父的伤不重,就是刀上带毒,有些麻烦。现在毒已经解了一大半,不会有事的。”
“嗯!”小家伙立刻松了一口气,眼睛闪亮亮的。“父皇,师父什么时候能醒?”
“还要三四天吧。”元绍忖度着杨秋之前“今明两天会有高热”的叮嘱,尽可能给了一个把握大些的回答。见小儿子的眼睛立时黯淡下去,他微微前倾了点,凝视着孩子的双眼道:
还
再往后,明明撞见了他宠幸宫人,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自始至终没有推开他。
还有,当初他表白心意的时候,跪在他的面前说“侍奉陛下是臣的本分……”
要什么样的心境,才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那样纯粹到毫无保留的信赖,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天塌下来都无所畏惧。
不,不是全然相信。元绍目光一闪,一段被他忽略了很久的对话蓦然跳进脑海:定计出兵之前,凌玉城似乎漫不经心地对他提起,事不可为,大不了带兵跑回关内就是。
现在想起来,仿佛是根本没有过脑子的随口玩笑中,隐藏着何等如履薄冰的试探。
“朗儿以前生病,是不是要睡很多很多觉?师父也是一样啊。朗儿乖乖的,不要吵闹,你师父就能好得快些啦……”
“朗儿听话!朗儿不吵!”小十一立刻大力点头。顿了顿,又埋到元绍怀里,有些害羞地小小声说:“我就知道那些是坏人,不是父皇要害师父……父皇,我聪不聪明?”
刹那间,元绍呼吸一窒,心痛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