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在凤凌国的战史里,光是君家女子的名头就占了大半。
原本这些君家事迹与凌若晓并无直接关联,因为这都是上一代甚至上上一代的事,但……
凤凌史书里白纸黑字记载着,以前各国为了争夺领地战乱纷飞,在最终定局之战中,与君家并肩作战的老友战死沙场,其遗孤也因此被君家抱养,起名君涵,他也正是凤凌国皇帝凌月初的前任凤后,七皇女的亲生父亲。
可手在距离凌若晓不到五厘米时却悬在了半空,迟迟不敢下落。
他还不敢主动碰触异性。
“没,没事”凌若晓没有在意他的犹豫,她摆摆手,自己缓过了神。
随着凌若晓的话出口,压迫感顿时让朱珍整个人都如坠冰窖,她干张着嘴,充满恐惧的瞳孔里倒映出凌若晓微笑的脸“嗯?说呀?”
朱珍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甚至连肥肉都带动衣服泛起阵阵波澜“真…真没有……”
颖澜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可以说他是在场最茫然的人没有之一,他犹自记得,自己只是来陪殿下看戏的。
她叫出知府大人的全名,这意味不言而喻。
“我……”朱珍不敢对上凌若晓的视线,她移开眼,支支吾吾道“殿…殿下想问什么……我听不明白”
居然还在嘴硬,看来光是用家眷的安危还没法唬住她。
这让凌若晓忍不住想起一个自己曾经见过的帅姐姐,君纣羽。
恐怕她平时随意往那一站,也是会迷倒不少男子的吧。
凌若晓在心中暗笑不止,却没想目光随意一瞥,居然真在二楼看见了某道熟悉的人影。
知府大人依旧一声不吭,凌若晓见状便决定挑其软肋下手,她双手环胸,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对洛少阳道“我先前听说千香饭堂的老板娘有个弟弟叫千冬月,是知府大人的侧室,你抓人的时候可有印象?”
听见千冬月的名字,知府大人的身子骤然就是一僵。
发现殿下刻意没有道出自己的姓名,洛少阳立马会意,他点点头“确有此人,知府大人的家眷现在正被关在一起由我的人看守,如果殿下需要,我随时可以传信去让他们将人带过来一同问审”
“那现在这是?”既然人跑了,那怎么会出现这里呢?
洛少阳发现,殿下总会在出人意料的小细节上犯傻,他白她一眼,才道“我寻着踪迹给抓回来了”
“……辛苦了”被美人丢了记白眼,凌若晓这才发觉自己问的问题有些傻,不过,一想到少阳直接去把人给追回来,她心中这叫个五味杂陈。
“……”披头散发的知府大人垂着头没吭声,用黑布蒙住面孔的洛少阳原本要汇报,却见屋里有个生人在。
“啊,没关系,你说便是”见凌若晓摆手,洛少阳这才肯开口“她压根没写第二份诉状,我去了之后才知道她早已带着家眷连夜从帝都搬离了”
哈?居然宁愿搬走也不给她写诉状?
但!她…她一个五大三粗的女子,怎能像殿下一样男装呢?
她要是穿上那种花哨的衣服,恐怕能辣死不少人的眼睛,会长针眼的啊殿下!!!
潘落满脸绝望地听着殿下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她这回算是彻底悟了,自家这小殿下……真的是有仇必报的类型。
等等,这么说来,用琴音给殿下伴奏的铃兰公子岂不是完全看到了殿下男装的样子??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以为……!”潘落只觉自己怎么解释都已经挽回不了这个局面,她脸色苍白,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奴婢知错,甘愿受罚!”
颖澜没有想到凌若晓会在两人面前就这么干脆地承认了,他有些意外,看来这两人定是深得她信任的人。
与白卷不同,潘落的反应就十分正常人。
“舞剑的是…哈啊???!”
她大受震撼,不光是想不到殿下会剑术,她更是想不到居然是殿下本人穿着那套男装。
她往左看看,是面色古怪想看自己怎么解释的颖澜,她再抬头看看,是笑意盈盈等着她回答的白卷,看他这好整以暇的架势,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这贼狐狸刚刚提到胭脂,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吧,绝对是发现什么了对吧?!
凌若晓愤愤咬唇,犹豫好一番,终究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你弹得可真好”潘落直白地向他翘起大拇指“在我认识的会弹琴的人里面,你是这个!”
看见朝自己伸来的手,北冥颖澜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借此拉开自己与眼前女子之间的距离,随后才能有余力自谦道“…潘小姐过奖了”
潘落嘿嘿一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刻意疏远了。
“若晓殿下和白公子的感情看上去很好”颖澜望着那两人,状似无意地随口感慨,实则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快。
“或许吧”潘落嘴角微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毕竟这两人的关系……说好也不算很好,说坏也不是很坏。
“或许…?”颖澜察觉到这句回答的不确定,有些意外地侧目看她。
他凑到她颈边细细嗅闻,眸子一沉“有胭脂的味儿”
这儿还有别人呢!!
凌若晓无奈地推开他即将缠上腰的咸猪手“别闹”
眉目含羞带怯,侧身时却又是玉树临风,他笑得爽朗,仿佛并未对书生有多余的想法那般,与其称姐道妹。
妙兰的演技也很得心易手,她就像是真正耿直木头的梁书生般,始终不知道祝英台是个男子,更不知道他的心意。
这样儿女情长的剧情,让台下的客人们很是牵肠挂肚,他们沉浸在戏中无法自拔,就连门口来往的路人,都被曲笙苑的名头吸引,即便不吃饭,也驻足进来观戏。
白卷凝视了他几秒,忽地笑了“公子不必多礼,凌烟楼能得你相助也是幸事”
他的言语里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让北冥颖澜很是不解。
原本他还在心中感叹白卷的美貌,可这一抬头与其对视,却顿时让他有种整个人都被看透的不适感。
白卷不太满意凌若晓的卡顿,而且介绍得不够详细,于是他在一旁帮着强调道“正室”
“对……正室”凌若晓白了他一眼,幼不幼稚啊你?
未婚夫?正室?
“好!”白卷的话莫名有说服力,轻易就让凌若晓心安了。
“殿下,这位公子是?”潘落将视线投向另一位用面纱遮住样貌的陌生男子。
光看他暴露在外的那双美眸,就足以明白此人的样貌不凡。
正当她盯着君纣羽的背影出神时,对方也似有感应地回头望过来,一时之间,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了。
凌厉如刀锋般的注视让凌若晓心中一震,她只得端出凌烟楼东家的架子,朝远处的君大将军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好在潘落和白卷正巧此时走进包间,这才没让凌若晓僵持太久,她赶紧转身面朝二人,为了避免再与君纣羽撞上视线,她甚至还离护栏都远远的。
至少在七皇女小时候,因为君涵是凤后,君家还是和她有点头之交的,除了自幼就被送走习武的君纣羽之外,君家上下每个人都与七皇女相识。
可自从君涵因病与世长辞之后,七皇女不仅不学无术还恶名远扬,而且不曾登门拜访过君家哪怕一次,君家也就此与七皇女疏远不少。
考虑到君家背后的势力和兵权,凌若晓最终还是决定写下请帖,准备借此机会来重新热络彼此之间的亲戚关系,文笔用词之彬彬有礼,充满了对君家的崇敬之情。
等颖澜将瑶琴收回他自己的房间,凌若晓便带着他一起去往三楼的包间。
戏台本就建的高,要说观戏时最理想的地方,那就是三楼。
此时的凌烟楼已经将窗门尽数打开,阳光照射进来,戏台之上一览无余。
所以归根结底,君家和凌若晓,算是名义上的亲戚。
君家现任的家主君毅是君涵的姐姐,论辈分,凌若晓还得管人叫一声姑妈。
她如今辅佐在母皇身边,职位是军部尚书,掌管各地驻军粮草,而且君毅膝下的长女君纣羽,也肩负镇北大将军一职,手握兵权八十万。
“…那就好”颖澜眸子一暗,悄无声息地收回自己的手,没让任何人发现他刚才的举动。
凌若晓头疼地扶额,其实她当初写请帖的时候,在君家上面犹豫了很久。
君家是武将世家,家族历代都掌管兵权以此来辅佐皇帝,助其征战四方。
她喉间一噎,差点被口水呛到。
“咳…咳!”
“殿下?!您还好吗?”颖澜见凌若晓突然躬身咳嗽起来,下意识地想伸手帮她拍背顺气。
但现在比起楼下戏台的戏,殿下亲自盘问“犯人”的戏码好像更为让他印象深刻,她依旧是如此的强势,却又感觉与那一夜对待他时的那种强势截然不同。
“不明白?那我就直问了”凌若晓嗤笑一声,冷下脸来“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宁愿得罪皇室,逃离在外流连失所,也要拼了命地护着千香饭堂,不愿帮烟夕一家澄清罪名?”
“我……”朱珍吓得浑身一抖,但她还在坚持装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啊,没有!”
“还听不明白是吗?”凌若晓挑眉,弯腰凑近她“那我再直接点”她捏紧朱珍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寒声道“在背后支撑你的人是谁?”
“嗯,好主意”凌若晓很赞同。
但知府大人显然很不赞同,她终于吭声了“…不可!”
“嗯?看来知府大人有话要说啊?”与满头大汗的知府大人不同,凌若晓很是气定神闲,她甚至还有闲情坐下来吹吹茶杯里浮出的热气,低头抿了一口,才抬眼道“朱珍,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就算轻功好,人家半夜就溜出帝都,咱们中午才去抓,这得跑多远,这得多累得慌。
出于心疼自家小竹马的情绪,凌若晓看这知府是愈发不顺眼了,她冷笑道“大人这是怎么了?放着好好的知府不当,这是想带着一家老小往哪里赶呀?”
无需凌若晓多说,潘落就已经自发将窗门关严实,或许是为了减轻惩罚,她此时的态度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这是凌若晓没预料到的,她上下打量眼前的知府大人,明明如此膘肥体壮,却又像是小鸡仔似的被洛少阳攥着衣服后领,焉了吧唧的。
这老实样儿像极了她一开头见到自己的时候,不过……这人贼得很。
在你面前低头哈腰的,但转身就会开始阴阳怪气,而且现在更离谱,居然还有胆子跟她耍第二次心眼。
刚安排完哀默大过心死的潘落,几人就听窗边传来清脆的叩击声。
凌若晓打开窗,就见洛少阳轻轻松松地提着一位比潘落脸色还要难看好几倍的大妈翻窗进来。
“哟,知府大人,你这是…?”凌若晓眉毛轻挑,她注意到这位知府大人双手软踏踏的似若无骨,看样子已经废了。
但下一秒,颖澜就觉得自己想错了。
阴测测的笑声自凌若晓那边传来,三人朝她看过去,只听她慢条斯理地说道“甘愿受罚?那我就不客气了,潘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也男装一回,怎么样?”
“这……”潘落直接瞳孔地震,她可以挨板子,可以断食三天,甚至可以去扫马厕睡猪圈。
台上戏腔声声悦耳,台下饭香阵阵扑鼻,一时间凌烟楼全场座无虚席。
“陆公子真不愧是曲笙苑的头牌戏伶啊”凌若晓倚在观戏的护栏旁朝下看,发现这男子竟360度无死角的帅,他换掉繁花似锦的男装,穿上学府的素青长袍打扮成学子,竟反而更显俊俏。
举手抬足之间,他将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紧紧抓住在场每个人的眼球。
只稍稍幻想了下屏风里的光景,潘落顿时就觉得鼻间一热,殿下本就矮小又惹人怜爱(?)男装的样子定然是极为好看的……
想到此,潘落赶紧甩头抛开那种幻想,不不不,她那可是将殿下的名声陷入险境之中啊!
这要是被有心人发现,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不光是潘落以诚待她的原因,也是为了防止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乌龙。
“舞剑的人是我”她整理好尴尬的情绪,斜睨潘落一眼,轻飘飘落下一句“小落,你可真是给我选了套好舞服啊”
正如她所想,白卷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当真是成精了 。
末了她才突然想起舞台上还有另一个人,出于好奇,她扭头询问凌若晓“殿下,那舞剑的男子又是何人呢?”
凌若晓推阻白卷的动作骤然一顿,对吼,这妮子还一直误以为是她招了哪个舞者来上台助兴呢,毕竟人家连准备的舞服都是男装啊!
“那个……呃…他……”凌若晓咽了口唾沫,对上潘落满是期待的眸子,愣是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潘落不愿在这上面多说,殿下和白卷公子再如何,也不是她能够在背后嚼舌根的,所以她很干脆利索地转开话题。
“方才在戏台上奏曲的琴师就是铃兰公子吗?”那场表演着实是深得人心,大家的赞叹之声直至曲笙苑上台都不绝于耳,
颖澜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一贯清冷平静“是”
“殿下~”
“松手啦你!”
潘落神情木然,她对这两人的互动早已习以为常。
那双少见的异色眸子,惹得他不得不树立起全身心的戒备,才能勉强抵挡一二。
“多谢白公子”颖澜收回礼节,仿若并没注意到白卷话中的含义一样,表现得十分淡定自若。
白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不再看他,转头就黏到凌若晓身旁,柔柔细语起来“你刚刚去哪里了?”
北冥颖澜的视线茫然地徘徊在白卷和凌若晓二人之间,愣了半秒他才终于想起自己该干什么。
压下心中大写的问号,颖澜低头拱手,用不卑不亢的语气道“铃兰见过白公子,见过潘小姐”
皇族的教养让他在礼节上不能含糊,至少,对待殿下以外的人时,他依旧还是能保持住自己的步调的。
没想到才一会儿不见,殿下就又招了只花蝴蝶在身边呢。
“他叫铃兰,是我新招来的琴师”凌若晓帮他们互相介绍道“铃兰公子,这位是潘落,我的贴身侍女,这位是白卷,我的……”
凌若晓话音一顿,才勉勉强强道“未婚夫”
“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凌若晓只觉得眼前两人的面貌是如此和蔼可亲,要不是颖澜在场,她怕不是当即就要冲上去给这两只小可爱一人送一个熊抱。
“剧本看过了吧,怎么样?可以做吗?”凌若晓先是问白卷,眼中尽是期待。
白卷浅浅一笑“放心交给我便是”
最关键的是,由于凌若晓自身怕被君纣羽认出来,所以她落笔时邀请的对象,白纸黑字写明了是君毅。
但没想到应邀而来的人依旧不是君毅,而是君纣羽。
凌若晓郁闷至极,看来想绕过君纣羽直接去接触君毅是不太可能了。
后厨趁凌若晓和颖澜在戏台上表演时就已经将客人们点的饭菜备好,仿若是踩点般,光线亮起时,饭菜的香味就已经随着侍者们一道道端来上桌的佳肴而弥漫于整座酒楼。
凌若晓和颖澜抵达包间时,戏台上刚好表演到男女主相见的戏码。
陆枫语男扮女装,手中折扇半遮面,为了演绎出祝英台对书生的暗中倾慕,他将男儿家的小心思尽展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