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夕已经把台面擦得清亮如镜，她见客人们进门，当即抬起最耀眼的笑容，朗声道“为了庆祝凌烟楼开业新喜，前三日全场免单！”
为了保留惊喜感，凌若晓打广告时并没有提到这个，所以这一句免单出来，直接震慑众人。
免单？有这么好的事？
“现在这大中午的，大家肚子也饿了吧？所以，咱们就不多说什么客套话了”凌若晓干脆利落地转过身，亲自用钥匙打开锁头，推开这两扇尘封已久的大门。
“我们凌烟楼的待客之道，就请诸位客官亲身来感受吧”说罢，她退至一边，笑眯眯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客官们，欢迎光临”
就如同紧跟着她的语调一样，在凌若晓说完后的下一秒，大门彻底打开，同时左右两边各自站成一排的侍者纷纷弯腰行礼，语调如出一辙“欢迎光临！”
客人们仿佛此时才缓过神来，掌声赫然迸发而出，响彻整座凌烟楼。
趁着掌声嘈杂，凌若晓夸赞道“弹得不错”
尽管她压低了声音，但颖澜却听得清楚，他微微颔首，嘴角扬起绝美的弧度，以此来回应她。
三个金光璀璨的大字龙飞凤舞地印在上头，这是凌若晓亲自提笔用金粉书写的。
红布一摘，原本安静的人群里突地爆出一声“好！”
凌若晓抬眸看去，是几近被人群淹没的潘落。
琴音舒缓，就像是在给她这悠然的姿态伴奏，凌若晓缓缓抬头看向抚琴的颖澜，四目相对，他居然在笑。
是，你赢了，本该如此。
凌若晓也对他绽开笑容，你赢了，但我能招到这般优秀的琴师，也不亏～
见她收剑，拂开长袖飘然落于地面，他也十分潇洒地一拨琴弦，以一个重音为结点，恰好与长剑收鞘的声响重叠。
琴声在乐曲达到最高峰时戛然而止，一时之间万籁俱寂。
众人不知何时都已经挺直站起，情不自禁地屏息凝神，接着就看到那盘腿而坐的琴师仿佛是等了几个节拍，才再度抬手勾弦。
君纣羽默然看着，只是不知为何，她越看那屏风后舞剑的倩影，越感熟悉。
凌若晓有些累了，说实在的，她还是高估了自己这小身板的体能，才这么一小会儿，就开始觉得脚底仿佛踩着棉花，重心都不太稳了。
偷偷瞅了抚琴的颖澜一眼，他倒是依旧神态自若，只是看着像是彻底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之中，还愈发有更快的趋势。
君纣羽本是接到七皇女派人寄送给君家的邀请函，才特地前来凑热闹的，却没想能在这小小一座戏台上看见自己从未见识过的剑法。
她坐于二楼角落，光是看这场表演就已然忘却了杯中的美酒，手只轻握着，却迟迟未递到唇边。
高大的屏风将戏台完全遮挡，让人看不清里面二人的样貌，但周围环境昏暗，唯独戏台灯火通明，反而将那清晰的剪影轮廓更添一份意境。
若是不醉……
凌若晓听琴音顿重，便当即腾身飞跃，剑尖上挑，在空中画出一道弧光，剑影夺目，落地时她也不忘身姿翻转，再度挥剑。
她挽起剑花，尘封于现代记忆中的一招一式缓缓揭露，舞式衔接自如，银白的剑身随臂舞动，条条剑影随形，与人影完美相融。
隔着屏风，那抹暗红的倩影和奏乐的琴师犹如隔雾之花，朦胧缥缈，闪动着耀眼的色彩，却又是如此地遥不可及。
凌若晓素手婉转，抽出腰间的长剑，她腰肢一扭，银片顿时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碎声。
颖澜听见声响抬头，就见凌若晓正回眸挑衅地冲他抬起下巴，她红唇勾着似笑非笑的绝美弧度，转身朝他一步步走来。
人群之中惊异声四起，可下一秒，酒楼正中央的戏台却亮出夺目的暖光，瞬间吸引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圆形戏台之上，琴音徐徐响起，似丝丝细流淌过心间，柔美恬静，舒软安逸，它充盈至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撩拨着他们的心弦。
一抹暗红黑影施然走出，娇俏地现身于屏风幕后，她脚步踩踏着节奏缓缓前行，琴音也不甘示弱地跟随着步伐亦扬亦挫。
她只当自己是躲得天衣无缝，自信满满地撩开帘幕就迈上了戏台。
北冥颖澜看见这红艳艳的小殿下出现，手一颤，琴音都差点被他弹歪。
他眉头都狠狠皱成一团了，却因为已经开始表演，他无法吭声，只能用那惊骇不定的眼神瞪着她。
殿下……是男子？
“陆公子？”妙兰还以为陆枫语是在看自己，心中一喜。
陆枫语恍然回神“嗯，没事，刚刚好像看见了一只蝴蝶”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凌若晓这次登台起舞是有屏风挡着，不露脸，人们看到的只是一抹灯光印出的剪影罢了。
她将作为道具的长剑别在腰间，从更衣室小门钻出，这里直通戏台的幕后，所以她跑得贼快。
路过在做准备的曲笙苑时，凌若晓更是加快脚步，生怕被人看到自己这副打扮。
正午时分烈阳高照，凌若晓终于安排好一切，与烟纸烟鹤一同笔直站在正门前。
嘈杂的人群一见正主来了，顿时寂静下来。
“让诸位久等了”凌若晓先是对这些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的客人拱手行了个礼，接着道“我正是这座酒楼的东家，今逢开业大喜，我在此就先谢过各位客官们愿意赏脸光临大驾！”
凌若晓再三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好家伙，这上了妆的萝莉脸，这小巧别致的锁骨，这圆润如玉的香肩，这飞机场一样平的小胸脯……组合在一起不仅毫无违和感，还隐约含着一点色气。
这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妖精？这要是被什么女人当成夫郎抢回家去，她一点都不意外。
领口过宽，导致肩膀和锁骨裸露在外，原本是抹胸的下摆反而过长，导致它变成了露脐装，至于袖子……
凌若晓扯了扯手腕处明显长出一截的袖管，这一看就不是为她这一米五的小身板准备的。
看这套露脐又露肩的舞服还在自己的小肚肚上垂挂了几块银色闪片，凌若晓嘴角抽搐，脸上彻底挂不住了。
琴声袅袅响起，众人这才朝大厅中央瞩目望去，只见一道模糊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盘坐于戏台之上，他抬手再次拨弄了两下琴弦，悦耳的琴音阵阵，让人忍不住开始期待后面完整的乐曲。
可是……这戏台子怎还用屏风给挡了起来呢？他们都看不到人了啊？
“小落，去准备一下，戏台的表演要开始了”凌若晓心知那琴声是颖澜给她的讯号，于是她不再待客，而是让潘落去做准备。
只要别又有什么没开眼的狗贼，像范朝玉那样明知道有主还寻思着挖人墙角就行。
还未成亲怎么了？
那也是已经定下的，早晚的事！
也有人是为了三楼那惊艳一瞥的两位美人而来，不过三楼是提供给客人住宿的茶间，想到人家住里面可能不愿开门，那些起色心的自然也就打消了念头。
但打消归打消，这并不妨碍他们去打听身份。
结果这一和招待自己的侍者打听，就被告知那二位男子实际上都是七皇女殿下即将过门的夫君。
“遵……遵命”
而洛少阳要去取的，便正是这第二份。
凌若晓在他临行前还说了一句“如果那知府大人依旧学不乖，少阳，不用跟她客气”
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砸得七荤八素，客人们甚至没去在意这掌柜的人是那声名狼藉的烟夕，一个个都笑呵呵地各自找位置坐下。
屁股刚一着凳，就有侍者上前接待，眉清目秀的看着甚讨人喜。
排队的客人远比酒楼一楼的位置多，于是凌若晓便吩咐侍者们把人往二楼带。
众人先是被这隆重的声势吓了一跳，随之扑面而来的便是清凉的微风，将他们被烈阳晒出的炽热安抚了个干净。
不仅如此，众人的目光也立马被酒楼内新颖又亲切的装修给吸引了。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菱形红福，它被巧匠精心编绣而成，带着吉祥如意生意兴隆的美好寓意，就这样被挂在掌柜柜台后的背墙之上。
她嘴角上扬，率先鼓起掌来，被稀碎的掌声带动，人群这才回神，纷纷鼓掌。
霎时间，掌声如雷贯耳。
烟纸和烟鹤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二人同时将目光投向站在中间的凌若晓。
两人被屏风包围着，因为看不到外人，所以表演时就像是仅仅只为彼此才即兴来一曲一样。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欣赏到了她的舞姿，是他错看这七皇女殿下了，她很优秀，至少在才学上是这样。
胸口微微起伏，凌若晓被琴音牵着起身一步一步迈至他的面前。
随着凌若晓站定，颖澜也用小指勾住琴弦，让其发出最后一声柔和的嗡鸣。
一曲终了。
清脆的琴声如珠落玉盘，衔接得极妙，时不时低回几折，似是呢喃细语，又似是一只玉手，温柔地抚平人们紧绷的情绪。
舞者的剪影也随之转身背对屏风，她低下头抬起衣袖，似是在完成最后的舞蹈，又似是在梳理自己的发梢，模样看上去很是惬意。
人群逐渐安稳下来，身板也都尽数跟着坐下，几乎所有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她在心底暗叹一口气，看来想今天就看见他的上限在何处是不太可能了，无论她怎么更变节奏，颖澜都能紧随其后，琴曲的变调也毫无违和感。
屏风外的叫好声不断，凌若晓见已经将气氛炒热到最高潮，她当机立断，直接将剑鞘往空中一掷，直直对准剑口，收。
就和先前约好的一样，颖澜得跟着她的舞姿来弹。
琴声悦耳，舞姿亮眼，这特地为凌烟楼开业来表演的二人无疑是个中高手，默契是有的，但看久了就能发现，这二人似乎互不对盘，明明在合作，却又像是在互相争锋，谁也不让谁。
不过这种攀比心的斗争，却让戏台更添一份激昂，带动起全场的情绪，纷纷叫好。
这倒是有趣。
凌厉的剑舞一出，琴音也以苍穹之势铮铮骤响，颖澜指节翻飞，凌若晓就见那芊芊玉指在琴弦上风快地弹奏着，琴音尖利高昂却不突兀。犹如眼前有无数烈马奔腾，壮怀激昂。
颇高的曲调使得凌若晓不由得拨快了步伐，她眉头微皱，侧身刺出长剑，在屏风外的人群眼中，这剪影恰似黑蛇吐信，嘶嘶破风。
不光是普通宾客在赞叹，就连习武之人看了都不由得夸赞一声，好剑法。
随着凌若晓话音刚落，一左一右两位唇红齿白的双子纷纷弯腰鞠躬，再次郑重道“多谢各位客官！”
众目睽睽之下，凌若晓抬手扯掉了牌匾上的红布。
凌烟楼。
眼看娇艳如花的红衣美人握着剑愈发靠近自己，颖澜却依旧是不动声色，他玉指轻扬，再次抚过琴面，琴音曲调一转，委婉却又刚毅，券券而来，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
柳眉轻挑，凌若晓发觉他刚刚那一处的转音真可谓是恰到好处，差一点她都要沦陷于这美妙的琴声之中了。
因为看不到屏风外的景色，凌若晓只能凭台下的寂静来猜测他们是否沉醉其中。
忽地，剪影抬起藕臂向上空一甩，罗袖翻动间，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地落下，飘摇曳曳。
绵延不绝的琴曲愈发轻柔，人影一声娇笑，抬腕，点足，开始翩翩起舞。
她舞姿轻盈，娇躯软若云絮，步步生莲，每一脚都踩在乐点之上，殊不知究竟是舞者在配合琴师，还是琴师在跟随舞者。
凌若晓尴尬地扬起小脸朝他笑了笑，心想反正自己上一次女扮男装已经被他瞅见过一次，再来一次也没什么。
谁还不是抓着对方的把柄呢？
她仰起头，就见凌烟楼屋顶上最亮堂的天窗已经被潘落合拢，侍者们也纷纷将窗户合上，没过多久，整座酒楼的灯火更是尽数熄灭，全场顷刻间被昏暗笼罩。
“蝴蝶？”妙兰疑惑地扭头看向自己背后“哪里？”
“不见了，可能是我太沉迷剧本，出现幻觉了吧”
凌若晓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群中个子最高的某人给看到了，甚至还被人误会了性别。
陆枫语原本还在为了剧本的细节与妙兰对戏，可他不经意抬眸时，目光穿过眼前妙兰的脸侧，就正好看见她身后有抹娇小的红影一闪而过。
那像火精灵一样漂亮的男子……是七皇女殿下？
他愣了愣，嘴里原本念着的台词也缓了下来。
见裤子和袖子都太长，不适宜跳舞，凌若晓歪头想了想，抄起一旁的剪刀就对自己下手。
咔嚓几声，多余袖口被她剪开，顿时就成了翩翩袖摆，又是咔嚓几声，她将裤子的阔口剪掉，用红绳扎牢束在脚腕上，顿时成了灯笼裤。
时间来不及，只能这样稍作修改了。
这该不会是……男装吧？虽说这次是剪影舞蹈，所以特地嘱咐过让潘落找花里胡哨的衣服，可这也过于花里胡哨了吧？！
潘落！你准备舞服的时候，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
“是”
见潘落应声，凌若晓便不慌不忙地转身溜进了戏台后的更衣室。
换上提前准备好的火红舞服，凌若晓在镜前转了一圈，看着镜子里媚态横生，妖治得如同一只花蝴蝶的自己，她表情有些古怪。
凌若晓环顾大厅，侍者们对待顾客谈吐有礼，同时也表现得很亲和，确实是少了初次接待她时因为过于客气而产生的距离感。
她满意地点头，这是烟夕他们根据她的方针指导出来的成果。
提到烟夕，凌若晓也朝她那边看去，烟夕夫人此时正在忙于应对客人的需求，烟纸和烟鹤也进入了繁忙的工作状态，虽说是一次性应对这么多客人，但好在他们以前有开客栈的经验，所以上手还算快。
嘶……原来都是名草有主的。
有色心的客人当即就怂没声了。
这点小插曲传入凌若晓耳中，她也只是一笑了之，毕竟她家这两位确实好看，她巴不得别人再多夸夸他俩。
不用客气？那是到哪种程度？
洛少阳歪头有些不解，但见凌若晓并没有想要对方性命的样子，他只好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那知府大人还是耍心眼，就废掉她两只手吧。
这在洛少阳看来是最轻的惩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