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波半天才回复,说:【今天忙。你也有课,不想打扰你。】
他还是留意了,同时也介意了。时羽不知该怎么办,她第一次感觉到梁波的寡言是出于冷淡而非回避。
一冷居然就冷了三天,两个人谁也没有联系谁。时羽本来愧揪揪的心,悬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地找不到个地方落,悬着悬着也没劲儿了,泄气了。一个大男人,真不高兴了就直说呀,她给他道歉,赔不是,怎么都行,他干嘛非要不咸不淡的,弄什么都没滋味了。
他苦笑一下,叹道:“所以才离了。”
她更说不出话了。原以为一个平安夜能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事与愿违。第二天起来,梁波主动送时羽回学校,一路牵手都好好的,临近校门口时羽甩开了梁波,甩得那么自然而然,她甚至当时没有发觉这是一个动作。
下午最后一堂课上她才恍然一个激灵,坏了。难怪梁波一天没有找她,没有对她说“圣诞快乐”。
她挨不住了,刷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你是不是……”
她说不出口后面的话,一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女孩说人家“不行”,哪说得出口。连看她都不敢大大方方地看,不敢扭过脸去,生生让眼珠子受罪。脸红耳赤地受罪。那一点点布料能遮住什么,梁波有没有反应她全看见了——他哪里是不行,他行得很,他就是不对她行。
“你什么意思呀……”
“他和一个朋友一块儿接手了一个家具厂,他不是干过好多年木工嘛!我也不想在外面晃了,再说,孩子早晚要回去念书——喏,我那一对儿!”
她笑呵呵地一指,时羽才注意到电脑屏保。是一张照片,三个小不点儿一起拍的。其中两个是龙凤胎,还有一个更小的,看模样也就几个月大。时羽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其实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我侄女,长得可像我哥了!”
他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她不睬他,怒冲冲扒了他的外套,像个八爪熊一样摽在他身上。他笑她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她越发嘟起嘴巴。
“你欺负小孩儿。”她哼哼。
“这么冤枉我?我脚不沾地地往这儿跑。”看得出他一脸奔波。
失落。好失落。可时羽也感到如释重负。
“意外”终究是要被修正的。
三年级下学期,时羽如愿出国。临行前准备行李,她网购了不少东西,一趟趟往驿站跑。梁波在那年春节就回了老家,再也没有回来。时羽和梁波妹妹聊了几句,得知驿站不久也要转手了。
那天时羽完全没有印象自己是怎么上床的。醒来已是凌晨,梁波走了,顺带走了一桌狼藉。
这就是结果了吧:没等她全面进攻,他已经撤退了。
他比她提早看清局势,从她那一“甩”,他们就分手了。
却是只有她一个人仿若做梦。没想到这么不胜酒力,两杯酒下肚她就歪在沙发上絮叨起来。对面梁波席地而坐,脸也有点泛红。他听她说起她的家庭,她再婚的爸和早逝的妈。渐渐她搂不住了,竟把对谁都绝口不提的“嫉妒”倒了出来。她说她最早看后妈不顺眼极了,当然现在不会了,人家根本也没有错啊,和她爸结婚该说是她爸的福气,哪轮得到她看不顺眼。
“诶,”她问梁波,“你也是男人,也结过婚,换成你是我爸,再婚会找一个与前妻截然相反的类型吗?”
“找个影子有什么意义呢?有些回忆放在心里就好了。”
“你发烧了?”他对这女孩实在太不解了。
“我家里没人,我爸陪我后妈回南方了,下周他们才回来。”
“那也不行。”他说。
梁波插着口袋稍缩着肩看看她,那意思:你问我啊?
“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他没说话,不过表情松了口气。他那副表情让时羽明白他完全理解,可他也无奈。
时羽:【一年才几个节日,我们半个月没约会了!】
掐着点数着秒,梁波三个小时四十六分没有回信。时羽不想催了,也不想多问,对梁波,一句激将就够了。
时羽说:【我定了房间,你爱来不来。】
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她喜欢他本来就是意料之外,她哪点配不上他啊?她几乎处处比他强,没叫他把她当公主宠着就不错了,他还闹起情绪了……等等,稍等一下,她怎么会这么想?
天啊,她居然会这么想。
时羽坐不住了,周五一下课就往家跑。苦挨挨等到驿站关门,呼啸的北风里,她裹着围巾扣着羽绒服帽子,想对梁波说对不起,张嘴就成了:“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他不说,只好她来说了。正好探探梁波的态度,也许他也没有留意呢?
时羽:【怎么都不理我呀,昨天见面了,今天就不想了?一天管够?】
人呐,心里发虚,嘴就走板。时羽嬉皮笑脸发过去一串表情包,没等来回应,再出口就倒打一耙了。
“太快了,咱俩还没到……还不够……”
“不够什么?不够了解?你和你前妻结婚的时候有多了解彼此?不是说见面一个月就定亲了,你了解她吗?你不还是碰她了……”
时羽不明白自己争这个做什么,难道她高兴梁波拿她和其他人比?她何必上赶着轻浮呢,难得他自愿持戒。
“可是,你差点就不来了对不对?要是我没给你发位置,你才不来,对不对?”时羽简直想掐他,拧他,“对付你就得先斩后奏,让你没辙,让你无路可逃!”
“我不走。看你,急什么?”他刮刮她的鼻尖,真仿佛是哄小孩儿了。
只是小孩儿不会在被窝里那么样不老实。两个人并排偎在一张双人大床上,一个在心里盼着另一个对自己动动手脚,另一个铁了心做柳下惠。任她晃晃这儿晃晃那儿,每晃一下都不经意碰到他,他一动不动。他怎么不动呢?他凭什么不动?
果然。时羽本想问你嫂子人怎么样,想想实在多余。怎么样也不关她的事了。他过上了想过的日子,挣上了想挣的钱,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他会走到他想到的地方。
那个沉静已久的电话号码,她也该删掉了吧。(完)
“那你们去哪儿?”时羽问。
“回家,帮我哥。”
时羽心里一动:“你哥现在干什么了?”
消息里,他说了至今为止最感性的两段话。他说:
-【不往一处去的人,搭伴走一段路就够了,一直耗在一起,谁也去不了想去的地方。】
-【我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有想过的日子,有想挣的钱。心里早明白不可能,就是舍不得转头,赖赖地站在原地,看着你走上来。我没你想得那么值得。】
时羽同意这个观点,但还是说:“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不然我爸怎么不找个同龄的?找个比我大不到十岁的,亏了人家愿意嫁他……”她眯虚着眼睛朝梁波忽闪起睫毛,“你说你怎么就不是视觉动物呢?恐怕我现在脱光了站在你面前,你依然无动于衷,是不是?”
梁波很慢地闭了闭眼,又睁开,然后很慢地摇了摇头:“男人都一样。”
“那你为什么拒绝我?是我不够有吸引力,不像我后妈那样要哪有哪?”
“陪陪我也不行?不让你做什么……就是让你做什么又怎么了,我都愿意了,你还怕东怕西?”
时羽真不懂了,梁波一个过来人到底在纠结什么,她一张白纸都不在意的事,有什么大不了,谁还没个第一次了,早晚大家都是过来人。他越这样无欲无求,她越想在他面前做个女人——就看看你个过来人是不是得栽在我这张白纸上。
他最后当然还是去了。拎了几听啤酒上门。怎么,准备以酒壮胆?好啊,那就把一切弄得晕晕的。
她更自责了,无论语调还是身体都更加软下来。和他面对面站着,她把手钻进他的外套口袋,一边一只,仰起脸说:“已经是考试月了,下周开始我要好好待在学校复习,这个周末咱们……”
“不要出去住了。”他抢先截住她的打算。
“那你来我家。”她笑吟吟的。
九点半,梁波风风火火赶来了。开门时羽就嗅出他洗了头发洗了澡,衣服也换了,不是他干活常穿的那身。他气还没喘匀,罚站似的杵在门口,像等着时羽对他耍性子。
时羽一把扯了他进屋,越不想矫横,出口的话偏就梗梗的,横横的:“我今天不想一个人,你来了就不许走!”
“吃饭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