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张叔的葬礼后,林漫尽了该有的礼节,同等着她的父亲,向停车场的路上走去。
冷风刺骨,父亲把大衣脱下,披在了林漫的身上,披上,你穿的太薄。
大衣上的余温裹住了打着颤的林漫,她爸连关心的话,说起来都像是下命令。
陆斯回仰望向飞舞着大雪的天空,顾迷舟看到雪花落于墓碑上又消融,林漫和林昂下车后,伸出手去,感受着那成片的落雪。
他们冥冥中觉得,是轻鹤来看他们了。
安月曾对陆斯回说过,最痛苦的思愁不是发生在人离世的那一刻,而是发生在某个忽醒的黎明,一场滂沱的大雨,一根点不燃的蜡烛,一行偶然读到的句子。
我得把你在上投的稿,剪下来,流传给师妹,帮你找找对象。
.....
望着足球滚转于草坪上,陆斯回在观众席的台阶处坐下。
剧场外摆着最近要上映的剧目,读研时,他俩有次经过,轻鹤瞟一眼剧场外的海报道,咱剧场节目其实还挺有趣儿的,哪天拉钟老来看看。
一幕幕过往闪过,寒风愈加凛冽,气温湿冷,雪快要下了。
陆斯回走进了操场里,耳畔回响着他们过去喝着黑啤,留下的无边无际的对话。
明天太阳会如常升起,对吗?
在雨刷器摇摆的声响中,林漫说:
对。
后来林父载白露回家时,就让她辞去工作,白露自然是不肯的。就像纵使他阻拦过林漫学新闻,但她最终还是成为了一名记者。
林父很少表达过自己,要上车时,他思索片刻后,才对林漫道,别害怕。
大胆往前走,有爸在你身后。他硬朗的轮廓不知何时已被皱纹柔和。
脚下的道路是湿透的黑亮,林父停了下来。他沧桑的目光凝着远处,良久后,缓缓开口道,马来有句古谚。
大海何处不起浪,大地何处未遭雨。林父松开了背在身后的手,世事总是无常,人活一辈子,又总是在被捶打,可还没明白些什么,这一辈子又说到头就到头了。
恐怕人生在世,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的人。而熬不下去时,也要喘口气,咬住牙熬过去。林父拂去林漫肩头的落雪,如此,我们便终归会走完自己要走的路。
如果真有神明的话。
她怎么忍心看我们这样难过。林漫和父亲的脚步慢了下来,她有些哽咽,如果真有神明的话,她为什么非要这样一次次考验我们?
为什么非得让我们受尽伤害,去换取无所谓的成长感?林漫努力平稳着她变急的气息,如果...
现在的迷舟蹲在墓碑前,才敢将她迟迟涌来的泪水倾流,那呜咽啜泣的哭声并不大,却凄惻入骨,哀感顽艳,引得林梢处的飞鸟驻足。
她的爱人,永远地离开了她。
斯回和林漫分开后,就独自漫无目的地走在阴冷的道路上,或者说,他在跟随着自己的身躯,前往想去的地方。
她看着父亲的白发,不再那么挺拔的脊背,她叫了声父亲,爸。
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根本不会有神明。林漫不知该跟谁说出心中的苦涩。
因为无论是姑姑林昂,还是迷舟斯回,他们每个人都在被无尽的苦涩翻搅,她只能问问父亲。
在这些琐碎而不经意的生活细节里,思念的悲痛会如洪水开闸般,向他们侵袭而来。
雪越下越大,陆斯回凝望着远方那皑皑的落雪,却觉一片昏盲。
他知道这思愁会留存于他的神经末梢,成为无法疗愈的痼疾。可比起遗忘来,他更愿意带着这份痼疾,同心中的轻鹤,向前共行。
一片雪花忽然间,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快看,下雪啦下雪啦!跑步道上溜圈儿的女生,扬起了欢快的嗓音,是今年的初雪啊。
哇,真的下雪了诶,还挺大。
斯回,你计划多少岁结婚啊?
回哥,传球传球!
班导布置的小论文我都不稀得写,你的借我抄抄,反着他也不看。
周三晚九点完结,大家要来啊。
记得投珠或留言,感激不尽,下章待续。
你只要记得,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和白露还有小昂,你们都是爸的骄傲。林父压下眼中的潮气,又再一次肯定道,你们永远都是爸的骄傲。
回程的路上,大雪已浸漫了整座城市。
坐在副驾驶处,望着车窗外的林昂,低声问林漫,姐。
不知神明会不会保佑他们,可父母,总是想要保护儿女的。林漫念大学说要读新闻专业时,林父之所以不同意,是因为他看到了白露入了这行有多苦。
白露那会儿刚实习,有次暴雨,林父去电视台前接白露回家,可电视台前被堵得水泄不通,怒骂声一片。他下车查看,却看到白露和几个记者被死死围堵着,那些人不断拿着鸡蛋烂菜叶子,狠狠砸向他们。
在无情的大雨中,白露被砸得脸都青紫了一片,林父冲进去挡住白露,和那些人拼命。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我不知道我们还要有多痛苦,她才会看看我们,我不知道要祷告多少次,她才会保佑我们。
我们还要有多坚强,才算坚强?
一句句无助的话语随着雾气,浮于了大雪之中,林漫的眼眶变红,用不可弥合的伤与痛,来换取成长,真的值得吗?
他走了很久很久,走到了南大。
他路过宿舍楼,想起轻鹤同他第一次见面,笑着问他,哥们儿,你哪儿人啊?
他绕过北食堂,记得轻鹤一下班导的课,就着急火燎地扯着他往二楼冲,快快快,再不喝杯草莓汁儿降降火,我都想立马返回去和班导干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