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做新闻!郑欲森心中忌妒的火焰熊熊燃烧,打断了林白露口中的话。
霎时,林白露僵硬而惊诧地望着他,可转瞬间郑欲森的态度又忽然变得低微,他脱口而出的话焦急迫切,白露。
你只需要照稿读出来,主播不需要意见,只需要读稿就可以了。郑欲森走至她的面前,语调透露着诡异的恳求,这之后,我就能为你量身打造一个新闻节目。
角度不同,角度不同,仅此而已。点击率暴涨,还拿到了巨额广告费,毁一个记者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台长最善取舍,早就对此做出了忖度,便一再敷衍。
而另一边,林白露将这三篇新闻报道摔向郑欲森面前的桌面,你写的这是什么?
断章取义,歪曲事实!林白露敲桌凛声道,我绝不会在电视上播报你写的这些报道!
妹妹拜金,哥哥又对小姑娘动手动脚?
这种记者以前写的报道能信吗,会不会都是根据自己心情,随意写来误导大众的啊。】
林漫压低了身体,胳膊肘下陷于大腿上,双手插入了头发中,掩面落泪,我姑姑呢?
她曾不解林白露和林昂在面对家人时,为什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都是对不起,为什么要一再道歉。
此刻,她终于体会到,原来任何语言都是如此的苍白空洞,原来到头来,千言万语来到嘴边,都只剩一句对不起。
他死亡了一千次,只为了一次探窗。
因为这份信任,记者将新闻理想扎根于心底。
因为这新闻理想,足以让我们为之生,为之死!
我们要用毕生去捍卫新闻人的尊严。
要一个正义!轻鹤的食指一下一下用力地点着桌面。
他要让真相大白。
让新闻不死!
难道真的仅仅只是为了一己私仇吗?
难道真的仅仅只是为了发泄愤恨吗?
轻鹤摇了摇头,是不甘。
林漫。叶轻鹤叫住了她,也站了起来。
不是只有被害人是受害者。轻鹤凝视着她,寓意深长地道,被害人的家属、朋友,那些受到伤害的人都是受害者。
而受害者只死亡了一次吗?轻鹤点了点手机屏幕,表示随手一翻就是对陆斯回的谩骂,不是的。
你什么都不要听也不要看,更不要张嘴。白母攥紧了病床上的被子,都交给妈妈来处理...就好了。
我的女儿,要好好去上大学。白母想到盛世尧对自己说的话,心中惶恐万状,对白橙又像是对自己重复着,我的女儿,一定要顺顺利利地去念大学...
转日,白母接受了二台的采访,直指陆斯回对自己的女儿动手动脚,威胁恐吓。
血腥味冲入鼻尖,他拳头的关节处具破,浑身血液逆流,大阳穴激跳,陆斯回像在杀着自己,他在用这一拳一拳将过去的自己,暴虐地杀死。
当赶来的邢亮将陆斯回推开,把冰冷的手铐戴在他的手腕时,明天的评论是不是真应了我的神预言了吧,她哥一看就是那种偏激的杀人犯呢?
灼日曝晒着死白的光,陆斯回戴着手铐走入了这光下,他的脸上被泼洒着刺目的黑血。
早就不是处女了吧?
肯定被人玩儿烂了吧?
我不操二手货啊
哦,你没听过吗?被用力掐着的盛天豪呼吸苦难,那个老头子跟我说。
法律是给穷人制定的。他的脸被憋红,想要扯开陆斯回的手,而话语仍在继续挑衅着,我本来还不信,现在看来还真的是啊。
你为什么要杀害阿莱?陆斯回牙龈充血,理智即将被摧毁,愤恨与无力充斥着他的瞳孔。
孤身一人的盛天豪将跑车开入盛世酒店的负一层,他刚从车上迈出一只脚来,就被陆斯回薅拽而出,重摔着压向车侧。
盛天豪一身酒气,脊椎与车顶发出梆的撞响,疼晕得都看不清眼前的人。
是不是你把阿莱推下的楼?陆斯回逼问怒吼着,双拳兜起他的衬衫,又再次将他砸向背后的车身,是不是?
叶轻鹤嗓音愈发凝重,不忍却又不得不继续回忆,冷笑道,这就是陆斯回热爱的新闻所给予他的回馈,同僚赠予他的背叛。
如何能叫人不心寒,不去万念俱灰?
脱离于象牙塔的真实新闻世界,让林漫心中的某块地方轰隆隆地崩塌了,她似乎还能听到塌垮着的声音,那声音是种悲哀的嘲讽笑声。
昨晚你和阿莱为什么会去三层?阿莱绝不可能是失足坠楼,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斯回紧握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的目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白橙扭动着逃避他的视线,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上的牙印处渗血,眼睛里没有一丝光芒,我喝了酒,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在撒谎!陆斯回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掩盖事实,他始终怒视着她,你体内麻醉剂与酒精的浓度,绝不可能会让你意识完全丧失!
之前那些你想做却不能做的新闻,就都可以做了。郑欲森收紧了扶在她胳膊两侧的手掌,只有手握权力,身居高位,我们才能决定要做的新闻,你能明白吗?
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林白露却感到陌生至极,语塞无言。最终这条新闻确实不是由她播报,然而,她也没有再向前一步去阻遏。
电视的播报使中伤毁谤的言语,如千万支齐发的毒箭,直射向陆斯回的心脏。】
郑欲森挑眉瞥了眼桌面上的纸张,反问她,歪曲?
是白母亲自指责陆斯回,也是陆光莱的同学亲口讲她清高拜金,我歪曲了何处?
郑欲森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是在诱导观众。林白露不可理喻地盯视着他,你自作主张替观众筛选了别人对陆光莱的评价,夸张放大了白母的采访,任人向斯回泼脏水
连我姑姑...也没有反对吗?
叶轻鹤拆开了交缠的双手,长叹了一口气。
【钟老与叶轻鹤站在了二台台长办公室内,钟老浓眉紧锁,这简直是胡作非为,以话为刃,杀人诛心!
于是,郑欲森写下了第三篇报道:新闻记者为一己私愤,败德辱行。
这妹妹刚出事儿,哥哥又冒出来了,他们一家人还有完没完了,能不能让人好好上网了,哪儿都是这条新闻。
这种人也能当记者,只管他自己妹妹死活吗?还威胁恐吓当事人,有没职业操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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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尊严,不可被亵渎、不可被剥夺、不可被践踏!】
长夜踏来,林漫的眼眶盈满了泪水,当她见到陆斯回时,她撞入了他的怀抱。
对不起...对不起。
【斯回出狱后,轻鹤就曾问过他,遭受了如此诋毁,已遍体鳞伤,为什么还是要选择做新闻?
斯回目光澄澈,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道在监狱里,我想过很多次。
是啊,为什么呢?他望着远方的人海,坚定地道,因为公民相信记者。
他不甘他寒窗苦读十几年,所追寻的新闻理想就这般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不甘他憧憬的新闻世界,热爱的新闻就这样沦为卑劣者的工具。
他要讨一个公道,
那些处于舆论海啸的受害者,死亡了一千次。
一万次。
轻鹤肃目而立,可明知如此,陆斯回为什么又要重蹈覆辙,把自己置身于此,究竟为的是什么?
阳光将血液蒸发像是烫伤的疤,陆斯回直视着冲向他的同行,晃动的录影机不时地遮挡了他的视线。
他望着这晴朗大地,催生着连同他心里渗人的恶意,他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愚蠢地向这个世界做出渺小的示威。】
凄凉的寒意浸透着林漫每一次的呼吸,她一刻都坐不下去了,她强忍着泪水双膝发软地支撑着站起身,她要立刻,此时此刻就见到陆斯回。
下一秒,盛天豪就倒在了陆斯回的拳头之下,头部震荡,牙齿脱落,血浆飞溅。
陆斯回双目发黑骇人,神志溃散,这空前的绝望让他听不到拳落于骨的声音,听不到停车场有人大喊杀人了的声音,他机械残暴地落下一拳又一拳。
迸发的血越来越多,浓稠温热地流散在大地上,与灰土结合,绽开的肉粘在陆斯回的拳背上,他的另一只手掐嵌着盛天豪的脖颈处,青紫的红痕阻断了氧气,盛天豪眼皮外翻,眼球发白,口中津液乱流,快要断气。
从案发到此刻,他作为阿莱的兄长,竟然阻止不了一句对她的污蔑,他作为一名新闻人,竟然连一处发声的渠道都没有,他手中的笔,究竟有何用处?
陆斯回愤怒样子满足了盛天豪凌辱的心情,酒精刺激着他变态的神经,越下贱的话,说出越有快感,你妹求着我上她。
污秽不堪的话随着点点唾液喷射而出,装什么清纯?
骨头的撞响声在停车场回荡,盛天豪酒醒了几分。
是又怎么样?盛天豪虽感受到了身体的疼痛,眼神却无任何畏惧只有未消退的醉意,你能拿我怎样?
他随即发出了含糊不清的讽刺的笑声,不是报警了吗?
后来呢?
后来......
【陆斯回的稿件烧到一半,被轻鹤扑灭,他拨打手机无人接听,自己已经联系不上了斯回。
你松开我的女儿!出去与警察谈话的白橙母亲返回了病房,她快步走上前拽开陆斯回的胳膊。
该说的话我们已经向警察都说过了!白母尖声斥责,挡在了她女儿面前,又向门口的警察喊道,警察同志,我女儿需要休息!
陆斯回被警察生拉硬拽着带出病房后,白母转过身来,眼中含泪抚开白橙额前被冷汗贴着的头发,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