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主动和王宽正说了句话。
王宽正说是,又点评了一下她的口红,说颜色太艳了不好看,要她擦掉一些,然后把话头说回晚上的饭局,跟她说晚上去的还有她端然哥哥,要她大方一些,多和人家说话。
其实她不太情愿。
王照安向下划着,有些失望。
还是庆幸他没这么硬的背景吧。许家宁宽慰道。
服务员把王照安充满电的手机拿了上来。她看到王宽正发的消息,说已经从单位出发,在接她的路上。
我就知道有个叶青禾。
谁?
一个什么领导,省里的,天天在宁州台新闻里露脸。不过他是个男的,而且和我们这也没关系啊。许家宁这么说着,还是拿出手机来搜了一下,籍贯倒是在千广。
王照安伶俐地笑笑,心中了然。
这番话说进了贺阿姨心坎里,她目光一转,赞赏地看着王照安。
一直谈论其他话题的男人们也早伸长了耳朵听着动静,贺宗民沉稳老练,对王宽正说道:贺端然他妈妈一直喜欢女儿,安安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她就喜欢得不行。当时说要认她当干女儿,你们还舍不得。
没准最后还是一家人呢。韩阿姨笑道。
贺端然无奈道:对,马上,我下个月才二十八。
四舍五入嘛!
王照安正低头吃东西,也忍不住笑起来。
过年的时候,一家三口和王照安的表舅家吃饭,舅妈带了瓶好酒,给每个人都倒上。王照安尝了一口,回家后就被王宽正叫到客厅,用车轱辘话训了半个小时。
贺端然坐在王照安对面的位置,说祝照安如何如何。她遥遥举杯,仰头抿了一小口就放下。
一旁韩阿姨说道:安安也是该找男朋友的年纪了吧,有交往没有呀?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王照安说,不做卧底。我只是觉得让他慢慢死心,然后放弃我,这样的过程和结果对我来说都更安全。
怎么死心啊?许家宁问。
王照安沉吟一会儿,没有回答。但是她想,突破口一定在肖媛身上。
没过多久,王照安就有些累了。
她既要装作对饭菜很感兴趣的样子,以免被长辈关注,问是不是菜不合胃口,要不要自己点菜;又不能下筷子下得太频繁,否则回家一定会被王宽正训一顿,说她饿死鬼投胎。
大人们打完圈,贺端然自觉地切入话题,开始敬酒。
大二。
她拍拍王照安的手,就是,时间过得多快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个四五岁的小丫头,一转眼上大学,现在都工作了。
是啊。
虽然是这样,但是王照安对着镜子,拿起唇刷把口红涂得更匀一些。
温柔娴静的女孩子,哪个阿姨不喜欢呢。
王宽正一家刚走到雅间门口,王照安才叫了个贺伯伯,一旁的贺阿姨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热络地拉着她坐到位子里。
王照安笑妈妈不懂,只要自己化了妆,她都会夸几句,普通人都能被她夸成天仙。
我手套丢了,正从网店看呢,王照安装作无意地打开手机相册,把那双手套的图片展示给于英,这双怎么样?同款还有白色和棕色的,哪个好点?
棕的吧,白的不耐脏。
王宽正又提起了让她搬家的事。
她打着哈哈,伸手从副驾驶位拿过抱枕。脚垫上的一双浅紫色棉线手套吸引了她的目光。
于英是从来不坐副驾驶的。
我想请求你帮我。每天给我发个消息就好,如果我没有回复,麻烦把它交给我姨,让我姨报警。
肯定的啊!许家宁听得满脑门子冒火,必须报警,立刻报警!这是公诉案件,你不要怕!
不能立刻
十几年来,除了偶尔的旧友聚会,王宽正从来不会带妻子和女儿出去,所以左右逢源的本领,王照安从小就不会。
能瞬间拉近距离,侃侃而谈,是一种令人羡慕的技巧,可是王照安也只能羡慕。她觉得寒暄的话没什么意义,自己对别人的近况也并不关心,所以别人问一句,她才答一句,开不了头,也接不下话。
她想,暴露自己木讷的乖巧,真是一场灾难。
许家宁目送王照安离开,最后也没有问出心里的话。她对父亲有多不信任呢,以至于出了这么大的事,她都不愿意告诉他,寻求他的支持和保护。
你今天加班了吗?
或许是和许家宁的见面给了她安全感,她走出茶楼,胸口的憋闷居然轻了许多,冷冽的风呼吸进去,让她觉得畅快。
家庭成员呢!
许家宁把手机递给王照安,让她自己看。
叶青禾今年五十九岁,家族一栏里,同辈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年龄差距都不大,独子三十五岁,在宁州市工作。除此之外,能搜到资料的只有叶青禾的弟弟,五十五岁,离异无子。
许家宁还是不赞同:王老爷家的女儿,本来能嫁给李秀才,结果出个门,被土匪抢走了,糟蹋好几个月,然后土匪头子突然心血来潮说不杀你了,让你当压寨夫人。这种事能答应吗?
人家可没说让我当压寨夫人。王照安苦笑,土匪要是和官府的人很熟,怎么办?小王前脚敲响鸣冤鼓,后脚土匪从县衙里拎着刀出来。我可不想曝尸荒野。
对了,王照安问道: 他老婆姓叶,这个姓耳熟吗?
王照安抬头看向对面的贺端然。
这个相亲局的位置安排得妙,与其让两个人强行比邻坐着,倒不如坐在对面,随便一个抬眼就把对方收进视线里。对视多了,就会产生喜欢的错觉。
就像现在她看着贺端然那张标致文静的脸,而他也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
现在孩子们都结婚晚,端然是男孩儿,二十八也不用太着急嘛。于英说。
唉,话是这样,贺阿姨说,可是从认识,到熟悉,谈恋爱最快谈上一年半载,不都三十了么。而且他那个单位,几个女同事都是已婚的,没什么适龄同学介绍。他自己平常又没有别的途径认识女孩子,难啊。要是像小韩家的一样,自己主动点,我也不愁了。
韩阿姨听了直摆手,我们家那个,玩剧本杀认识的女朋友,又没个正经工作,俩人臭味相投,天天琢磨怎么玩,花式糟蹋钱。一问什么时候结婚,就说要再玩几年,一样不省心!女孩子还是工作稳定、知根知底的好。
没有。王照安一脸难为情。
于英说:随她高兴吧。
过年二十五了,该打算了。贺阿姨露出愁容,贺端然也是,马上三十了,让人操心!
最后轮到王照安。
她嘴里应着,捏起红酒杯,略有迟疑地望向王宽正,见他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双标。她在心里暗自嘲讽。
王照安知道父亲和贺宗民、韩立秋的交情,他们原先是同一个单位的老同事,后来各自调岗,但是一直保持着联系。
可是她和另两家人二十年里只见过几次面,贺阿姨每次说起来却像真的看着她长大一样。
她尴尬,又觉得滑稽,莫名想起一句话,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那么,我亲人的亲人也不是我的亲人。
早就和你爸爸说,几家要多聚一聚,他老说你没时间。
是啊,去年带高三嘛,挺忙的。
贺阿姨又问,上次一起吃饭,你才大一,还是大二来着?
王照安把手机收回来,心里有一瞬间的死寂。
她神色如常地打开她这一侧的灯,迅速抽出卸妆湿巾来,把饱满的大红唇卸掉,薄涂了一点豆沙色。
今天的饭局名曰兄弟聚会,是王宽正和他亲如手足的两个老朋友组出来的家宴,但是自打王照安听见王宽正说起那个所谓的哥哥,心里就明镜一般了。王宽正二十多年都对她身边的异性严防死守,今天终于松口了,非奸即盗。
回到小区车库,王宽正要去地下室搬几瓶酒,于英还没下来,让王照安先搭把手。她因为自己穿了高跟鞋不方便,拒绝了。
王宽正刚走远,王照安立马趴着副驾驶的椅背,伸长了胳膊将那双手套拿了过来,拍完照片以后藏进自己包里。
你爸呢?于英打开车门,坐在后排右侧,今天的妆好看。
许家宁警觉道:你不会是开始共情罪犯了吧?他可不是你在心理辅导室帮过的学生,对这种人同理心泛滥,要害死自己的!
不是。王照安否认,他有靠山,岳父家听起来势力很大,没准轻轻松松就把事情摆平了。而且就算是强奸罪,也只是判个几年。等他出狱,我的遭遇要比现在惨更多倍。除非是数罪并罚,死刑立即执行,但是哪那么容易。
那你留下就不危险吗?你又不是做卧底的料。